月亮的钥匙

我又回到了这座城。

我是夜里到的。这个时间正直的人都已经睡着了,有趣的人的生活才刚开始。我沿着城墙一路走下去,熟悉的树,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酒馆门口挂着一面大旗,写一个大大的“酒”字。

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个矮矮的身影溜溜达达地朝我跑过来,在离我还有五步远的时候蓦地站定,从头上摘下帽子(更矮了)向我鞠了一躬:“好久不见了。”然后挺直腰背,又把帽子一丝不苟地戴好。

啊,是一只花栗鼠!它戴上礼帽也仅仅有我肩膀这么高,穿着一身相当考究的灯芯绒燕尾服,大概是很久没有洗过的缘故,到处都皱皱巴巴的。它还穿了一条肥肥大大的马裤,口袋被改得很大,向两侧耷拉着,随着它的动作一晃一晃。

“啊,您好。”我也赶快鞠了个躬。

“送钥匙来了。”花栗鼠解释道。

“钥匙?”我想起我连今晚的住处都还没解决。

见我一脸的茫然,花栗鼠解开上衣前襟的纽扣,打开上衣给我看。

“嚯!”

真了不起呀,它这件小小衣服的衬里上、以及身穿的马夹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钥匙。有锡制的、挂着小绒球钥匙链的、套着塑料皮的、长满铜锈的,甚至有几把样式很古老,恐怕它们能开的锁都已经锈坏了。一只银色有花纹的怀表安稳地放在它胸前口袋里。

我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呶,这是你的。”花栗鼠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知道你来,提前取下来了,别见怪。”

“原来是挂在哪儿的?”我仔细打量这钥匙,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里。”它指指自己衬衫的尖领子,“你不认得这钥匙了?”

这是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样式普普通通,是那种搬家的时候在抽屉里能搜出来一大串的钥匙,或者你会最先忘记它对应哪把锁的钥匙。

“认不出可就不能给你啦。”花栗鼠有点失望地说。

“这……这不是?”我嗫嚅起来,抬头求助似的看看花栗鼠,它正鼓励地看着我,眼睛发出奇异的光。

“这是我和那男孩子一起用过的钥匙呀!”

“对喽。”

准确地说,这是那男孩的钥匙,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开了一间小小的店,我偶尔去给他帮忙,他就给了我这样一把钥匙。我想着要留好它,结果还是在几次搬家之后遗失了。

“所以今天来把这钥匙送还给你。”

“钥匙还能开原来那家店的门?”我走了不短时间,那房子也许都不在了吧。

“不能了,我回收的钥匙都被我磨掉了一个齿,任何锁都开不了啦。”花栗鼠回答。

“那么,这钥匙能帮我找回那男孩子么?”我又问。

“也不能,这不是魔法,只是一把钥匙而已呀。”

我有点失望。

“那你不要了?”花栗鼠挑起一根眉毛。

“要,要!”我伸手去抢。

“慢着。”花栗鼠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你得用点什么东西来换才行。”

“什么东西呢?”

“肚子饿了,去买玉米来吃吧。”

我跑到不远处街角的店,还一直回头望着花栗鼠,生怕它一溜烟跑掉。但它只是静静地站在已经不亮的路灯下面,仔细地端详着钥匙。天很晚了,这老奶奶的锅里还剩下五只玉米,我索性都买了下来。老奶奶替我仔细把玉米装好,就笑眯眯地关了灯,合上店门。

我跑回去,把装着玉米的袋子递给花栗鼠,它打开封口,取出一只给我,又用嘴叼上一只,然后仔仔细细地把袋子扎进,塞进一边的裤子口袋。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明天的饭也解决了,真是太谢谢了。”

它走到城墙根,用大尾巴掸掸土。然后把尾巴铺在台阶上:“请坐吧!”

“这……”

“不怕,不疼的。”说罢它先坐到了自己的尾巴上。我也学着它的样子坐下,它的尾巴很暖和,像秋收的干草垛。

我和花栗鼠坐在城墙下一起啃玉米。月亮恰巧这个时候出来了,又白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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