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们在一起|第18章

                                                  文/浅水静流

十八章  周洁

 /来了两个人

 /2017年11月30日  下午  衡阳

回到骆雁玲的住所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回来之后我就开始收拾我自己的东西, 准备回中山去。眼看打听到骆雁玲消息的门路几乎全部被封堵, 所有的途径都高高悬挂 “此路不通”的牌子, 我感觉到自己完全陷入了有心无力的境地。 留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内心在对我说道,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什么忙都帮不上。

但是从骆雁玲老家回来后, 我隐隐约约觉察到, 骆雁玲现在应该是躲起来了, 至于躲避谁, 我无从得知。这是我从骆老师他那令人费解的目光, 以及董老师她那支支吾吾的言辞中所推测而来的。 还有一点我悄悄判断, 骆雁玲现在是安全的, 至于安全到什么程度, 我也是不得而知。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谜, 悬浮在我的脑海里。 谜底是什么? 我无从知道。 谜底什么时候被揭开?我也无从知道。 既然这样, 既然看起来我就像一个无关人士, 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留在这里又有多大意义呢? 还不如就此离去, 回我的中山去。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从衡阳到广州的火车, 即使有, 也因为时间太紧而买不到火车票。 但是还有从衡阳到广州南的高铁票,从广州南再转去中山古镇的动车, 如果两趟车都顺利的话, 今天晚上九点前抵达在中山的家, 应该不成问题。

我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做出决定: 今天下午就乘坐高铁回中山去, 一刻不留, 越快越好。  虽然对骆雁玲来说, 这算是不辞而别, 但是在现在电话和微信都不通的境况下,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最多在临走的时候, 写几句话在便条纸上, 再把便条纸放在她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她一回来就可以看到, 看了之我想她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门开了。 门突然被人拧开了。 刚才我开锁进房间的时候, 没有反锁。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 以为是骆雁玲回来了,心中不禁一喜, 连忙从卧室走出去, 却发现不是骆雁玲, 是另外两个人, 不认识的两个人, 我内心为之一紧。 进来的是两个男的, 一前一后, 一高一矮, 径直走到客厅中央位置,然后站定, 开口对我说话。

“你是骆雁玲女士吗?”走在前面的,个子比较矮, 但身板一看就很壮实的男人首先问我道。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厚重, 厚重得几乎每个字都对我的耳膜形成压力, 令我不得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要细细斟酌其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不是。”我直言以对, 不敢撒谎。

“那你是谁? 为何待在她的家中?”面前的这个男人理着标准的板寸, 脸部肌肉很发达, 也很粗糙,肤色是那种令人觉得很不舒服的黑红。 而他在我眼里最大的特征, 是左边脸庞上有一道约一寸长的伤疤。 在暂不知道他名字的情况下, 我估且称呼他“伤疤”。

“我是她的同学。 前几天从中山来, 一直待在她家里。”我对伤疤如实地交待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回来?”伤疤连番发问, 像一个审讯官对待一个嫌疑犯一样。而我心底则在反抗, 不明不白我怎么就成了你们的一名嫌疑犯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说。 说完之后我为了避开与他对视, 把眼光落在后面那个高个子男人身上。他的个子认真说来也不算高, 只不过相对伤疤稍微高出一到两厘米。 一对细长的眼睛, 头发理成一个很特别的发型: 四周剃得溜光, 中间的头发却留得又黑又粗又长, 很像一个茶壶盖扣在头顶上。这令我十分在意, 在意得令我直接把他的名字称作“茶壶盖”了。

“我们正在找她。”伤疤说道: “找你的这个同学。 已经找了好几天了。 电话打给她不通, 短信发给她也不回。”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地反问他们道。

“不怕当面告诉你。”伤疤一脸不屑地对我说:“她欠了我们钱, 我们是她的债主。 我们现在就是讨债上门来了。她现在是在逃债, 想躲着我们。 但是躲得了初一, 躲不过十五。 我们现在就天天守在这里, 守在她家里, 直到她哪一天乖乖出现在这里。 我们就不相信,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我们就把这里当作她的庙! 不可能她不回来这里, 不可能她不要她这个家了!”

就只是伤疤说话, 茶壶盖一言不发, 好像他过来只是一个陪衬。 但是只要伤疤一个人讲的话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他已经给我提供了足够多足够大的信息量, 这些信息量已经帮我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 一个关于骆雁玲突然失踪不见的谜。 我是应该感谢他呢? 还是应该仇恨他呢? 我无法说得清楚。

然后我的内心开始揪起来, 揪得越来越紧。 骆雁玲现在处境的危险程度, 看来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两个来者不善的男人已经充分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接下来又该如何发展下去, 我根本无法预料, 也无从判断。

“她欠了你们多少钱?”我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向伤疤问道, 想从他口中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目前来讲是二十五万。 至于以后, 就很难讲了。 利息天天有, 天天要计算。 这个不在我们俩个的掌控范围内,那是上面的事, 上面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们天天在计算, 而且计算得清清楚楚, 绝对不会出现半点差错。”伤疤这会也许是站累了, 从餐桌旁拉过来一把椅子, 坐在上面,一边跷起二郎腿, 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黄芙香烟来。

这个时候我看见一旁的茶壶盖开始有所动作了。 他把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 从里面掏出一只打火机,待伤疤把一支香烟叨在嘴上, 他手中的打火机也“咔嚓”一声打着了, 然后极其小心地将火凑到伤疤跟前, 给伤疤的香烟点上了火。 我不得不佩服他们两个人的动作配合得很默契,我猜这种默契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了的, 肯定是经过无数次的历练才达到现在这种程度的。

“既然你在这里, 那我们就需要你的配合。”伤疤自顾自已地说道, 完全不理会我听了这话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配合我们把你的那个老同学找出来。 只有她回来的越早, 你才会越省事, 我们也省事,也就不用天天跑这里来, 把你缠住在这里。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有点不明白。”我说:“我现在也在找她, 但是根本找不着。 我给她打电话, 发微信, 全都联系不上她。我能配合你们什么呢?”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待到她出现在这里为止!”他语气十分强硬, 几乎是在给我下命令。

“但是我现在必须回去, 回广东中山去。 你们不能这样阻止我。”我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我想我不能任凭他们摆布。

“叫你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 滚回去!”伤疤突然提高嗓门, 眼中突然露出令我感到颤抖的凶残目光。我与他对视了不到三秒, 就彻底地放弃了。 我没法不顾忌他刚才说出的这句话的恫吓力, 退回到主卧室里。

现在我明白我已陷入囹囿之中。 只要外面两个男的不离开, 我就无法踏出这间房子半步。 我看得出来,他们是厉害角色, 话说出去就做得到, 而且下得了狠手, 特别是那个伤疤, 他要是出手摆平我, 我几乎就只有缚手就擒的份。 我感到恐惧和焦虑不安, 在这间不足十五平方的主卧室里, 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却无计可施, 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 大概六点多钟, 我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出了房间。 我猜他们是到点下班, 下班吃晚饭,再回家休息。 他们也是按时间上下班的办事人员, 我想, 时间到了工作也就暂时放到一边去了, 该吃吃, 该喝喝, 该玩玩, 都是食人间烟火的普罗大众, 与你我当中的大多数人没有区别。

趁着这绝好的机会, 我拎起收拾好的旅行包就出了卧室, 出了客厅, 在打开门之前, 先侧耳听一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什么动静。 再把门悄悄拧开, 先探头出去, 四处望望。没人, 没见到刚才那两个男人, 心中既感到一阵难得的放松, 又感到十分的庆幸。

我迅速奔跑下楼, 出了院子, 来到马路旁边, 等候出租的士或摩托车把我送到高铁站去。 我心中万分焦急,出租的士和摩托车却迟迟不来, 直到五分钟以后, 才截停到一辆红色的出租摩托车。

坐在摩托车后面, 风很大, 迎面吹来的气流很猛, 而且还很冷, 冷得我有些瑟瑟发抖, 牙齿跟着打颤。但是没有办法, 我只有咬牙坚持, 尽量把头和脸缩在摩托车司机的背后, 以避免与前方鼓荡而来的强而冷的气流正面对抗。 我心里在默默地想, 只要到达高铁站, 最好进了高铁站候车厅,我就安全了, 他们就拿我没有办法了, 我就完全摆脱他们的控制了。 我害怕被人控制, 十分害怕, 那种被人控制的感受很不好, 我没办法受得了。

下了车, 付了钱, 我一边往高铁站售票厅走, 一边拿出手机看时间。 这中间隔着一段比较长的路程,走路过去我估计可能要两到三分钟。 才走到站前广场一半, 我的双肩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抱住, 从后面把我抱住。 是一双男人的手, 虽然看起来像是搭在我的双肩上, 但是却非常的强劲有力, 令我几乎无法动弹。与此同时, 另一个宽而壮的人影闪现在我的胸前, 几乎紧贴在我的胸前, 迫使我再无可能继续往前面迈步。 然后, 我看到眼前闪现出一支白色的针筒一样的东西。 对,没错, 那就是一支针筒, 在我的眼前晃动着, 一个声音迅速对我说道:“你要是敢喊出一声, 针筒立马就会扎下去, 里面的有害液体不到一秒就会进入你的身体内。”

像条件反射一样, 我吓得立即想举起双手投降, 但我的双肩被牢牢地控制住, 根本不可能把我的双手举起来。我的喉咙跟着一收一紧, 像突然关闭阀门一样, 气流被迅速堵住, 根本就无可能发出声音来。 我全身开始啰嗦, 两只手掌陡然松开, 提在右手上的旅行包随之掉在地上。

“谁叫你扔东西在地上? 捡起来!”站在我前方的男人命令道, 声音十分厚重, 厚重得几乎每个字都对我的耳膜形成压力。不用说, 他就是伤疤, 而紧紧抱住我双肩的另一个, 则是他的绝好搭档——茶壶盖。

“跟我们回去。”伤疤再一次命令道:“你要是敢反抗, 敢胡闹, 或者不听命令, 后果你自己想清楚!”

“去哪?”我终于发出了一句声音, 久违的声音, 我估算好了这一句应该不在他们的惩戒范围之内,因此我把它说出来, 以验证我的发声系统还保持正常。

“回骆雁玲家里, 在那里等骆雁玲的出现。 她不出现, 你就别想走!”

我被重新带回骆雁玲家里, 进了客厅之后, 伤疤开始对我约法三章:

第一: 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房子以内, 不得擅自走出房门。

第二: 不得报警。

第三: 不得大喊大闹, 以免引起其他邻居的注意。

违反上述三条的后果, 他说, 就不用我多说了, 惩戒一定会有的, 至于惩戒的力度如何? 不妨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十分清楚他最后一句话的深意, 当然不敢以身去试他那所谓的惩戒的力度, 但我心中也起了疑惑,我问伤疤:“可以打电话? 发微信?”

“只要不是打电话去报警, 我们持开放态度。”伤疤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我似乎还没有完全听懂,他继续做出解释: “我们只允许做对我们有益的事情。 对我们无益的事情, 甚至是有害的事情, 我们当然一律禁止。 规则现在由我们制定。 你如果打电话, 去联系你的亲朋好友,帮助她骆雁玲筹钱还款, 我们怎么不允许? 我们不仅允许, 还欢迎和鼓励你打这样的电话。 或者是通过电话, 与你的其他同学或熟人, 发动他们一起去寻找骆雁玲, 帮我们尽快找到骆雁玲,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 也是有益的事情, 我们怎么不允许?”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允许我打电话, 还有如此玄机。 但我又害怕这是他们为我设置的圈套, 所谓背后还有背后, 如果我打电话, 惹来更多或更大的麻烦,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反让他们得了利益? 所以我还是不敢贸然去打电话, 而且暂时来说, 我也想不出可以给谁打电话。

我一直待在主卧室里, 而他们则待在外面客厅里, 两边暂时来说互不侵犯。 主卧室已经被他们严密地检查过了, 不存在我可以从主卧室出逃的可能。 从卧室的窗户到地面,隔着五层楼的高度, 他们谅我没有这个胆量敢从五楼的窗户爬到地面去。 况且窗户也装着与墙面持平的不锈钢防盗网,我手上也没有工具能够把不锈钢的防盗网割开。

到了夜里十点多钟,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给他打一个电话, 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帮我摆脱现在这个处境。 他就是曹览。 我的一个男同学。那个高一时候给我写过情诗的男同学, 那个每次同学聚会我最想见的男同学, 那个听骆雁玲说目前在一家本地的公众号做总编的男同学。 在我现在看来, 所有的同学和熟人当中,如果说谁最有可能倾尽全力帮助我脱离险境, 那无疑就是他了, 再没有其他人了。 其他同学不是不可能出来帮我一臂之力, 但是我觉得可靠性不是很大。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 已经比较晚了,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 他应该待在家里, 陪伴妻儿, 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但是我不管了, 我还是要给他打电话。我必须把我现在的境况告诉他。 我深切期盼他可以尽最大可能帮我一把。

“喂——”拔通电话以后, 我听到是一个女的在接听电话, 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你是谁? 有什么事吗?”对方问道。 声音听起来比较柔和, 听不出有什么不好的迹象, 这让我多少安心一些。

“我找曹览。 我是他的同学。”我尽量把声调放平一些。 这个时候最忌节外生枝, 惹出另外的事端。

“你稍等一下。”对方放下电话。 我听到是去叫人去了。

过了一会, 一个男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是他曹览。

“曹览吗?”但我还是要确认一下, 对方很快确认, 我这才说道:“我是周洁。 我现在出了点事故, 遇到了麻烦。”我几乎想哭出声来。

“什么事故? 什么麻烦?”他问道:“你说详细一点。”

“确切地说, 是骆雁玲同学出了事故, 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

“那跟你有什么关联?”他问。

“我现在就在她家里, 被人扣押起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扣押你?”

“骆雁玲欠了他们钱, 二十五万。 他们找不到骆雁玲, 碰上我刚好在她家里, 就把我控制起来了。”

“骆雁玲怎么会欠这么多的钱?”

“不知道怎么来的。 骆雁玲没有详细告诉我。”

“你等等——”他说, 然后稍稍停顿了好几秒, 像是在把控语言的节奏, 又像是在缜密地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种情况我以前听说过。 如果是私人或者是社会人员找上门去讨债,十有八九是她骆雁玲借了高利贷, 或者是套路贷。 银行或者其他正规机构是不会这么乱来的。 如果真是借了高利贷, 或者是套路贷, 那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超出了一般人可以掌控的范围。那帮人可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的, 为了把钱弄到手, 什么事情也都是做得出来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这一说法不是凭空而作, 不是在胡编乱造, 他甚至在电话里给我举了一个例子。

“上一次我的一个亲戚, 借了人家五千块, 到后来人家叫他还五万块。 他家里跟穷光蛋似的, 怎么还得了? 一帮人就跑去他家里, 又是在大门上泼红漆,又是在床上淋小便, 甚至直接拿刀砍东西, 拿棍砸东西, 威逼恐吓, 无所不用其极。 报警都没有用。 这类事情警察当作普通的民间债务纠纷来处理, 来了之后只是叫双方坐下来协商解决,其他什么都办不到。 警察一走, 他们又来, 反而变本加利, 闹得更凶。 亲戚朋友不但不敢出手相助, 还怕受牵连。 所以大家都避得远远的, 没人想自找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稍稍稳了稳自己, 才继续说下去:“你那边是不想替我想想办法了?”

“不是不想帮你, 周洁, 确实是没有办法帮你。”他在电话中如此说道。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一副万般无奈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 我真想质问他一句, 你这算不算见死不救? 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

“如今唯一可行的, 就是你自己要想方设法自救。”他说,像是在特意叮嘱:“你要去跟他们讲清楚, 骆雁玲借钱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瓜葛, 让他们放你回去,回中山去。 听到了吗? 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千万别再惹祸上身, 赶快回中山去。”

然后电话挂断。 留下我在一片失望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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