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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好电影没在国内上映,我们应该感到庆幸。
比如《82年生的金智英》。
电影改编自一本象征着韩国女权运动的小说,于上个月23日在韩国上映 。“金智英”这个名字基本等于韩国的“小丽”,是一个在韩国非常常见的女性名字,所以“1982年生的金智英”,基本代表着韩国最普通的30多岁女性。
韩国最普通的30多岁女性,应该是什么样的?是某人的妻子,是某人的母亲,有着自己的家庭,虽然偶尔会因为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而苦闷,但总体上还是幸福的。
但是,当事人真的也这么觉得吗?
82年生的金智英,活到现在一直都按着社会规范下的女性身份,走得中规中矩。成为父母所期待的“好女儿”,处处以弟弟为先的“好姐姐”,职场上温顺隐忍的“好女人”,和以家庭为重的“好妻子”。
直到有一天,她好像被“附身”了,偶尔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言行如同自己的母亲或者外婆一般。丈夫决定带她接受心理咨询,两个人一同面对金智英的人生伤痛。
心理疾病,往往是久积成疾。金智英的人生伤痛,或者说是身为一名普通东亚女性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从小就开始了。
金智英父亲曾是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她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所有都以弟弟为优先”,这是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
奶奶来自己家,永远都只记挂着弟弟金智锡;爸爸去英国出差,买回来进口钢笔,只给弟弟一个人;父亲为了给朋友开的医院做个人情,去抓几副韩药送点生意,也都只给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儿子抓药。
养育子女三十几年,弟弟问爸爸二姐爱吃什么,爸爸说红豆面包。
可是收到弟弟买来的红豆面包,智英说:“我不爱吃红豆面包……喜欢吃红豆面包的是你啊,我爱吃奶油的。”
看着很心酸是不是?但和自己的母亲相比,智英还算是幸运的。
智英的母亲,学习成绩原本是一家五个孩子中最好的,但为了供哥哥们读书,她在花一般的年纪辍学在清溪川做衣服,踩缝纫机赚取微薄的薪水,每个月把工资带回家,自己能留下的所剩无几。
金智英是1982年生的,往前推算,她的母亲应该是上世纪五十或者六十年代的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韩国女性,辍学打工供哥哥读书是寻常事,那中国女性呢?今年热播剧《都挺好》,时代背景设定就是21世纪的今天,可“重男轻女”的现象仍然没有丝毫改善。
小妹苏明玉成绩最好,可以考上清华,父母不让,托关系让她去念师范,因为学费便宜、好就业。反观两个哥哥,二哥苏明成当年高考连分数线都没过,父母愿意花钱给他买个二本上;大哥苏明哲去美国留学,父母卖房子也要支持。
长大之后,苏明玉担任外企高管,事业有成风光无限,而两个哥哥一个窝囊一个混蛋,动不动就吸明玉的“血”。
苏明成欠了人家三万块钱,对方直接找到明玉的公司来,让她替二哥还钱:“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一家人,你替他还钱,天经地义嘛。”
同样的,还有著名“扶哥魔”樊胜美。三十岁的人了,自己在大城市辛辛苦苦打拼,一分存款都没有,每个月还得借钱往家里汇,哥哥房子的首付、贷款全是她付,连生个孩子都要她养。
相比较之下,智英的弟弟还算不错,起码长成了一个挺好的男人,懂得姐姐的辛苦,会给她送小菜、买面包。
原生家庭没有给她足够的关爱与尊重,金智英努力念书求学的日子,也不都是无忧无虑。
上完补习课回家,被男生尾随。幸亏公交车上的阿姨好心相助,才逃过一劫。叫父亲来接自己,反倒被他一顿斥责: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上补习班、裙子穿得太短、不该见人就笑…“石头滚过来了,还原地不动吗?没躲开,错的就是没躲开的人。”
言下之意好像,被图谋不轨的男生跟踪了,错的还是金智英。
姐姐金恩英也是,中学的时候抓暴露狂,被老师大骂了一顿,说“女孩子家不知道害羞”。
这种教训,是不是很耳熟?典型的“受害者有错论”。
这几年国内因搭顺风车而发生的暴力奸杀案频发,每次出了事以后,许多人不是第一时间去追责凶手,反而将重点放在受害女性的穿着、职业、出门时间上。“她为什么那么晚出门”、“她是不是穿得很暴露”、“肯定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女孩子受到他人侵犯受伤,甚至殒命了,会被说“不懂保护自己”;做出反抗缉拿凶手,又被骂“不知道害羞”。试问,我们该怎么做才对?忍气吞声、任人欺凌、无辜受害,难道是唯一的出路吗?
再说回金智英的人生轨迹。离开了象牙塔的庇佑,工作中的职场性别歧视更是愈发赤裸直接。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公司组建精英企划部只招男的;同期入职的男同事,早一年就全部当上科长了;而那些终于拥有了话语权的成功职业女性,又要因为孩子和家庭问题,遭受来自男上司的冷嘲热讽。
“听说不是妈妈带大的孩子,都会特别叛逆”
“事业成功又怎样,孩子毁了就全完了”
“我们金组长就是因为特别吓人而走到了今天”
你但凡反驳一句,就会被男性下属“礼貌性”地建议:组长,您这句话未免说得过分了。
在公司,去上个洗手间都得提心吊胆,因为有男员工在马桶旁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最让人愤怒的是,上司发现了非但不报案,还把照片传播给全公司的男同事,当做笑料一样散播。
这不仅仅是电影桥段。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韩国每年报告约6000多起偷拍案件,其中80%受害者为女性。摄像头被安装在厕所、商场试衣间、体育馆和游泳池等地,不雅视频常被发布在色情网站上。
而韩国政府数据显示,因偷拍受到处罚的比例只有8.7%。连韩国总统文在寅都承认,偷拍犯罪似乎已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好好好,既然职场里那么难,公共场所连上个卫生间都不安全,那回家当全职太太,每天照顾孩子应该很轻松吧?
当然不是。
从清早睁眼开始,做饭、洗衣服、拖地、收拾玩具、给孩子洗澡、整理房间……一刻都不能闲下来。手腕因为用力过度伤了,还会被医生反问:“饭是电饭煲做的,衣服是洗衣机洗的,你为什么会疼?”
心里压抑,金智英出门带孩子透气,被旁边的年轻人指指点点:“我也想喝着老公赚的钱买的咖啡,到处闲逛。”
韩文中近两年新造了一个词,叫“妈虫”。用于贬低无法管教在公共场合大声喧闹幼童的年轻妈妈;也用来贬低没有收入,专靠老公,在家里带孩子的全职妈妈。
可金智英与其他全职妈妈,真的就像“虫”一样毫无个人价值吗?家庭妇女这个话题我们不陌生了,去年大热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里,女主角罗子君33岁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安逸而天真的家庭主妇。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金智英要幸福得多,家里雇得起保姆、有阿姨来打点好一切,自己也不拧巴,非常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全职太太,不像智英,总想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若不是丈夫陈俊生突然提出离婚,罗子君还真就打算这样四体不勤地过下去。
可惜,毫无工作经验的中年弃妇最后还是要闯入社会,从商场的卖鞋员做起,凭借勤奋和智慧一步步往上爬。如果说罗子君的前半生是依附着丈夫和儿子才养尊处优的话,那她后半生的精彩,就全是自己挣出来的。
她当然比不上以前当主妇时那样轻松舒适,但肯定比以前更加坚强、勇敢。
而活得像罗子君前半生这样的阔太太,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中国的家庭妇女,都如同金智英刻画的东亚女性形象一般,任劳任怨,操劳了一辈子,还有苦不能言。
全职太太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难以胜任的“职业”,打点家人的衣食起居、保持房间的整洁干净、维护亲友和谐邻里和睦,帮助家庭这个社会的重要组成因子维持稳定。
更别说做全职太太的高学历女性了,是不是自愿的另当别论,她们有自己的思维境界和生活方式,不是你在外面赚钱,就能够用“妈虫”两个字定义人家的一生。
外人不理解全职太太,自己人也不尊重金智英。
在婆家过年,她觉也睡不踏实,半夜听到外面有响动,立刻翻身爬起来,去厨房帮婆婆忙;小姑子来了,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外面团圆,只剩下金智英一个人在后厨忙活,还被婆婆当做佣人一样差使:“热点饼过来。再端点糕饼和水果过来。”
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工作机会,丈夫说要申请育儿休假照顾孩子,婆婆知道了之后又是一顿痛骂:育儿休假,这是什么话?
“我那前途无量的儿子,你居然断了他的前程?!”
那剩下的日子,金智英怎么办呢?
继续围着孩子转、围着丈夫转、围着婆家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活得像一具空壳,像她的妈妈、她的外婆、千千万万名普通的东亚女性一样,被囚禁在附属于他人的身份当中。
韩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罗曼蒂克”和“梦幻甜蜜”的代名词。无论日子再苦再穷,无论你长相多平凡出身多普通,只要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和干净的灵魂,就会有一个帅气多金的长腿欧巴来拯救你,不顾家里反对非你不娶,生生世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啊,2019年,我们迎来了《82年生的金智英》。她和她周遭的一切无情地告诉我们,之前那些韩剧里演的都是上了滤镜的,哪怕老公够帅够爱你,婚后的生活仍旧令人窒息,甚至足以压抑到把你逼“疯”。
因为电影原作就是一本象征着女权主义的小说,因此围绕着《82年生的金智英》的男女矛盾争执声音一直不断。
郑有美、孔刘确定主演时,两人社交媒体的评论区一下子涌入了来自网友的无数骚扰与谩骂;电影尚未上映就收到很多低分和差评,甚至在青瓦台还出现了要求该电影制作中断的请愿。
上周播出的《李栋旭想要talk》节目里,孔刘难得表达了自己对于电影的看法,他说一开始面对这么多偏见,大家内心当然都是有担心的,怕引起什么影响。但最后有那么多人前去观看了,算是万幸。更让小姐姐心头一暖的是,两位帅气欧巴因为这部电影更能对自己母亲感同身受。
看来要撕开蒙在表面的那层“糖衣炮弹”,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真实,所以侵害到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因为被动了蛋糕,所以他们变得暴跳如雷。
所以加零姐在文章开头说,幸亏这部电影没在国内上映。
临近年关看这样一部反映女性残酷生活现状和真实婚后生活的影片,怕不是要让现在的年轻人更抗拒结婚吧?
但比起那些轻飘飘的诺言与梦幻中的婚礼,《82年生的金智英》显得更有分量,它因为太过真实而沉重,也因为坚实而充满力量。就像最普通的东亚女性的生活,不加修饰、不通过镜头来美化,眼看着无望的日子,也要拼命扑腾出一点盼头来。
只剩下半个月,就要迈入2020年,第一批90后即将开启自己的30岁,来到与金智英差不多的年龄。结婚吗?生孩子吗?生女儿会被婆家看轻吗?工作怎么办?孩子谁来带?要当全职妈妈吗?…这一个个问题砸的人措手不及,却也让人避无可避。
韩国总统文在寅在看过原著小说之后称:“希望10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不再让1992年生的金智英陷于绝望。”
而加零姐今天写这篇文章,也不是纯心想来给大家添堵,只是希望90年92年95年甚至00年出生的女生,不再由外界来评判是否正“陷于绝望”,我活在世上,不再是“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妻子”或者“某人的妈妈”,我就是“金智英”,幸福或绝望,都要凭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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