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醒来,忽然发觉自己不会说话了,“吼吼”的好像熊叫,抬手看看,一双手掌也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原本修长而如今却宽厚了,手背上生着密密的黑毛,指甲也变得尖而利了。
我是变成一只熊了吗?
可为何偏偏有许多人,或明或暗,或调侃或嘲讽的叫我做狗了,而且是单身狗。叫完之后,于好事者再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于好心者则长吁短叹,于刚烈者却顿足捶胸,似乎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马上便要被处以极刑了。
看起来于外人眼中,单身狗仿佛是天下最低贱的物种了。
我不是熊吗?怎么又被叫做狗了?
被叫狗就罢了,却恰好自己单身,于是便理所应当的被叫成了单身狗。
做单身狗当然也可以,可天下的单身狗分为许多种,我却只想做那一种有无限自由、无拘无束的单身狗。
看那些被养在家中的,好似那人的远祖一般的狗儿,生活虽然滋润,衣食无忧,却大多都是太监,既没有爱,也不懂得爱,更没有自由。就如那些被阉割之后心理扭曲的人,只好拼命地吃喝享受,与屋里远远瞧着窗外流浪的狗儿,心向往之却不可得,只好来折磨自己了。
还有些狗儿则是被拴在了门口,或是看家护院,或是供人欣赏,心中只想着主人,为主人站好每一班岗,狗盆里有什么便吃什么,绝不多做他想,恪尽职守,若是有朝一日主人遇险,则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天下的人见了它,全都由衷赞叹,“真是养了一条好狗,你有这样一条狗,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倘或每一寸肌肤都为别人而活,又怎么能算是真的活着?
我不愿做太监,亦不愿做主人的乖乖狗,便只好去流浪了。
狗粮、排骨是享受不到了,只好浪迹在街头上,啃些丢在路边的白菜帮子烂菜叶子聊以充饥,若是哪天好运,遇上半根骨头,也算难得改善一次生活。
这也倒是其次,只是有时多事的天公总让淫雨下个连绵不休,却着实让人恼,没有狗窝,避不得雨,冷意袭心,继而是深深的寂寞了。
大概是身旁少了只雌性吧!可母狗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模样想来与我相似,身材呢?
听别家狗说起过,身材大多是苗条的。
我不苗条吗?难道我竟是雌性?
细细想来,原来我只算是枯瘦,瘦的像只挂在树上的赖皮猴子。
原来我于单身狗类中也是十分丢脸的。
可雌性的狗儿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我从未见过,我只见过那两种狗的身边,都是一类的美女蛇。
既然被叫做美女蛇,当然首先是一条蛇,只是有的蛇粗壮一些,有的苗条一些,可即使粗壮如大蟒,与那些狗儿眼中来说也是十分纤细可爱的了。
她们走时身子一摆一摆的,摇着胯,撅着臀,姿势大抵十分优美,或许也不算是天生的美,倒有几分做作。可如今这世界,又有谁喜欢天然的、不着修饰的呢?
倘或是天生的优雅,“玉镮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当然也轮不到那些可怜的狗儿了。
绝世无双美女蛇,自有纵横天下英雄狗相配,凡犬俗狗是不要惦念了,徒增烦恼耳。
再瞧这些美女蛇的脸,很多时候却分不清谁是谁,因为她们大多是一样的锥子一般的脸,脸上也不知堆了多少这样那样的玩意儿,足将一张脸上生生填起了半寸,仿佛是被无数炸弹炸平了的战壕,头发也如流云,却带着浓烈的香气,让我难免喘不上气。这时一般我要远远地逃开,大口呼吸些污浊的空气。
清新空气?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气,大概也与绝世无双美女蛇一样,属于天赐物品,自然是天赐的英雄才配享用了。
其他狗儿呢?
闻着那异香,却是呼都不会吸了,说都不会话了,走都不会路了,吃都不会饭了,只会汪汪地叫了,只晓得踮着脚跳了,疯狂地摇尾好似要起飞了。
美女蛇面上微红,心中却由窃喜而心花怒放,不过这么多狗儿摇尾,可选择哪一条呢?
乱狗渐欲迷蛇眼,只好一条一条的试了。矬子里拨将军,看哪一条稍稍高大些,模样较好些,叫得欢快些,狗窝里余粮多些,狗窝儿宽敞些……
生平不试几条狗,纵使绝艳亦枉然!
可惜,我却是一条流浪狗,虽然不会看见大树就忍不住抬腿撒尿惹美女蛇生厌,却也绝不会让她们有半点好感。可是忽有一天,有一条天生便不晓得光明为何物的美女蛇与我问话,(我也不晓得她怎么感觉到我的,大概是我淋雨多了感冒发烧)
“你怎么不像别的狗一样欢快的吠呢?”
“我不会吠!”
“唉,我生为美女蛇却少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你是单身狗却不会哐哐的叫,看来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谁与你同病相怜。我只是不愿残损自己的身体来换取锦衣玉食,牺牲自由享受好狗的名声,你知道狗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爱、美,和自由!”
“狗怎么会懂得自由,只有熊才懂得自由。”
“哦?你也知道熊?”
“当然,天下的熊,五百岁为灰熊,一千岁则背生双翼,成为飞熊。我听你说话,不像是狗,难道,你是熊?”
“唉,可惜,你这么瘦小,难怪让人当成了狗。嗯,对了,听说熊掌可值钱,割下一只来卖了,就能换十个狗窝。倘若你愿意拿他换个窝,我以后也不妨一直陪着你。天下的单身狗,哪有不爱美女蛇的道理?”
我抬掌瞧瞧,却十分不舍,倒并非其他,只是想起要割它时,一定会十分疼,而且割了之后再与熊见面,要握一握手时,我却伸出一只孤拐,当然是十分不雅的。
而且我本堂堂一只熊,却要让一条无骨的蛇陪伴终生,想来后半生也定会十分不快意,索性去深山密林寻一只和我一样的母熊,也不为其他,只为她和我一样生着一双宽厚的熊掌,有一双能将万物咬得粉碎的尖牙,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如此也不枉生而为熊,若是能侥幸活到千岁,背上生出双翼,我也当飞上万仞高空,冲着地上好好地嚎上几下,只是到那时,我还能瞧得上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