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11、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莫名地烦躁，前所未有的坐立不安。当我还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时所拥有的那颗激情饱满的心，早就被裹成茧默默藏好。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早已平静如大海。除了玲珑，再妖娆美丽的女人，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匆匆擦肩。和我日渐蓬勃的事业相比，玲珑之外的女人，更像是我彼岸的一束束烟花。我可以放纵我的目光，阅尽春色。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够去触摸那些彼岸花。这是我的法则。
然而，一路上我的眼前不断浮现芩梓昭那张娇美的脸，她并不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但她那温柔轻俏的动作，静默无语的眼神，清澈芬芳的笑靥，细雨一样拨动了我那失去激情的心。这时，车里响起了李宗盛的声音，这个才华横溢的老男人深情而伤感地唱到：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我的心突然就疼了，马上命令司机原路返回，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下我说，送我回市里。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李宗盛还在深情地表达。
12、黎明朗走了，还有5分钟他就要飞上离这片城市最近的上空。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我的心里成了一场纠结。无来由的。我把散落的珍珠摆在面前，上面似乎还留着黎明朗捡拾的余温。我轻轻的摩婆，心下一片荒凉。不必探究我也能想到黎明朗不可能是单身男人，就像一局魔术表演，开始前就知道结果。爱的自由和法则是一对矛与盾，将我紧紧束缚。
朝飞暮卷，韶光贱，一寸寸，消耗了我曾经丰腴的光阴……我已经不再勇敢。想起《游园惊梦》开首：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闭眼。心里彷佛滴水成冰，痛的不能呼吸。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么彷徨无助，是因为爱了么？眼泪轻轻滴落。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唱，是哪里曾相见，相看俨然。
想起最后与黎明朗相互间的道别，却原来，所有来不及的一切，只能渗进一声再见里。虽然这样的不甘心情愿。
手机在响，我无意理会。可是一遍又一遍执着不休，号码是陌生的。按了接听键，那头的声音磁性熟悉：我是黎明朗，现在想见你。
13、我临窗而坐，点一支烟，看窗外车水马龙人群熙嚷。就想起张爱玲所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故事本来可以就这样嘎然而止，可是我偏偏又坐在这里。烟雾缭绕里，我看到芩梓昭轻轻落座。
我们默契几乎一致。我没有说重新折回的原因，她也没向我问起。我们就静静地说话，说了很多。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微笑着看着彼此。沏的那壶热茶，飘着隐隐的香，有如淡淡的思念，缠绕，缠绕。芩梓昭是一个容易脸红的女子。她的脸会在我轻淡的幽默里悄悄飞红。容易脸红的女子是缺乏温暖的表现，都是渴望激情的人，因有所期，才会有猜测，因有猜测，才会脸红。
后来我们去了电影院。电影院总是很寂寥，偌大的电影院只坐着零零散散几个人。胶片沙沙地啃噬着夜晚。她轻轻依在我身旁，一口一口吃着我买给她的爆米花。我的心不在映幕上，我借着电影镜头的光照低头看她的脸，看到的是一脸泪水。心骤然间变紧，开始心疼这个女子，我轻轻揽过她的肩，抬起她的脸，看她梨花带雨，忍不住深深吻下去。
小昭，对不起。她想轻轻别开脸，我扶住她的肩，她也就不再躲闪。我的吻一点一点落到她的泪痕上。我尝到苦涩的味道。
后来的后来，我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一生中，在我不再年轻的年纪里，我和一个女子在电影院里相拥一夜，把那个夜晚当作一生相待。那个时候，我对黎明的排斥那样强烈。我在心里不止一次的祈祷，黎明不要来。
14、黎明到来的时候，黎明朗乘最早的班机离开。我站在空旷的天空下，望着那一道道流云线泪流满面。长久以来，我的耳边一直有他湿润的气息，让我很容易就陷入梦境。小昭，对不起。小昭，对不起。他在黑暗里一点一点吻去我的泪水，隐忍而动情。我是这么喜欢这样的男子，他的温柔，他的霸道，他的自制，他的缠绵。他的肩膀宽厚安全，可是它不会属于我。永远不会。而我也只能幽闭起被他撩拨得曾经炽热过的心，任悲伤成河。
在黎明朗离开之后，偶尔会打电话给我，但却是无止尽的沉默。只有我和他轻浅的喘息声穿透耳膜。偶尔也会收到他的信息，很多时候都是满屏的两个字：小昭，小昭，小昭，小昭……
我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我不想也不敢打扰。虽然我的想念是那样的不分昼夜，无时无刻都萦绕我身边。走路的时候，听歌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能让我想起他。尤其是在最初的一个月，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我经常把那么长的夜坐成了黎明。我变得沉默，经常走神，这种状态让我恐惧。我想忘记他，可是又不可遏制地想念他。无法忘记，却又不断想起。眼神的交汇，言语的碰撞，肢体的接触，遥远的呼吸，这些细枝末节不仅是我的慰藉也是我的疼痛。
想念如此盛大，如此丰沛，却又不费吹灰之力。总是让我在笑着的时候突然被忧伤击中，然后慢慢蹲下去，手握在脸上，泪水从指缝中慢慢渗出来，像忧伤渗在脸上一样，久久的，无声无息的，再也无法站立……
三个月后，我收到黎明朗的包裹。始发地是日本东京。是一串经典优雅的MIKIMOTO珍珠项链。黎明朗在信笺纸上写道，小昭，我站在333米高的东京塔上，想念你。
记不清多少个黑夜里，我赤脚站在梳妆镜前，颈上带着黎明朗送我的珍珠项链，看着镜中美丽的容颜一点点枯萎……
15、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我经常梦到芩梓昭，她总是不说话，微笑地看着我，在两眼对视间就会泪如雨下。当我走近想去抱她，她就会消失不见。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玲珑焦急担心的脸。
我返回上海的当天夜里在酒吧里放纵地喝到凌晨2点。微醉中打开家门，玲珑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我。原来，玲珑在国外病倒了，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陪伴和爱人的温暖。而这些都是在她病床上深刻体会到的。所以病稍有起色她就收拾行李毅然回国。玲珑趴在我的耳边说，女人不管有多么隆重的事业，都抵不过你给我的爱，我放纵了这么多年，现在要收心好好做你的妻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帮助你。还要为你生个可爱的小BABY。结婚这么多年来，父母急过，我也低声下气哄过，但玲珑从来没松口要生孩子。当我在这件事上已经懒得再花心思哄骗时，她却回心转意。想起医生说，你太太身体很虚弱，需要长时间调理。
我将她拥入怀里，听着她不断地描述今后琴瑟合鸣的幸福生活，心里想得却是别的女子。爱情，是多么容易时过境迁的东西。我没有怀疑我们曾经的爱，但爱的确需要时间来成全和考验。世间这样那样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还有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与身不由已。上帝只在云端眨了一眨眼，爱情，就不再是最初的模样。
我变得经常走神。有时候，听到有人喊带“昭”的名字，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被牵引。我对芩梓昭的气息那样熟悉，有时候觉得她仿佛就在我身边。有几天，每当我下班走出办公大楼，总能感觉到她的气息。目光四下搜寻，却不见她的身影。
16、我的忧伤全部落在楚良的眼里。大学时的校友，毕业后在一座城市工作。楚良对我的所有一切都知根知底。我知道楚良对我的感情，但是对于楚良，我更多的是亲情。他看着我第一段感情如流星陨落，又看着我为另外一个男人黯然神伤。我的眼光来回游荡，却始终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楚良说过，梓昭，如果你30岁还没嫁出去，那么就委曲嫁了我吧。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我听得出其中的祈求和酸涩。心里不是不明白，楚良是真的爱，爱到肯纵容的任由我摆布。最脆弱的时候我哭，楚良的肩膀是最肆无忌惮最屹然不变的依靠，他的手机永远能接通，他的人永远能及时出现。我知道只要转身他永远会在那里，任我予取予求。为我重新撑起，那满天的星斗灿烂，月朗风清。只要有他，无路可退也可以绝境里逢生。 不是没有过心疼，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定会给我最美满的生活。
很多时候在KTV里打发时间，经常会有相熟男子好意送歌，我只点一首歌，李宗盛的《鬼迷心窍》。那日与一群好友欢唱淋漓，中间去洗手间，待折回门口时，里面传来《鬼迷心窍》的歌声，我几乎破门而入。所有人都看我，只有楚良，依然挺拔地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在唱：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这么老的歌，被他唱得一往情深，大家都在起哄鼓掌叫好，只有我看到他眼底隐约的泪光。有一瞬间，我将他看成了黎明朗。原来每个人的天堂与地狱，也不过只在一线之间。
17、从此后，我生成一种习惯。一个人喜欢呆在宽大的办公室，放上CD，点一支烟。CD里放的永远是一首歌，李宗盛的《鬼迷心窍》。办公室里的窗帘全部合着，不开灯，只有烟在黑暗里星星点点。
烟一根一根的抽掉，歌曲反复反复的回放。我把自己陷在椅子里，手里摩婆着那一颗我拾到却没有还给芩梓昭的珍珠，静静回味她的气息，想她如花笑靥，想她梨花带雨，想她不时飞过的绯红。像困兽一样地想念，如同掉进了一口无底的深井里，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总在不停的坠落。想到心痛的时候，忍不住想打电话，我一遍一遍在手机上按她的号码，按完删，删完按。思念不停雕刻着她的样子，在我的心上，成了伤。
那天和玲珑在恒隆广场，玲珑指着MIKIMOTO新款项链要我送她。我的心掠过一阵冷瑟，我将玲珑带至周生生专柜，我说，铂金更适合你。玲珑欢喜，那么我只戴铂金。我知道此后的一生里，心里能够佩带珍珠的位置给了别人。
一个男人，如果无法给女人一个明确的未来，却还要不停的打扰她，曾被我视作最可耻的行径，而现在，我正在做。烟灰落到写信息的手上，也没有感到灼伤的疼。黑暗中，我听着李宗盛在唱：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手随着心不由得一颤，信息发了出去。
18、冬天快到了，天越来越凉。此时，我站在露天旋转咖啡厅顶端，看茫茫夜色。哪里的城市夜景其实都很像。一样的灯火璀璨摇曳繁华。只是没有你想要的那个人的陪伴，再繁华的底色也是苍凉。
我翻看手机里的信息，最后都将它放到已存一栏里。这些信息我都已烂熟于心。
小昭，我终于知道我的心在哪里了，每当想你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疼。
小昭，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昭，我多么想让你快乐，却成不了逗你开心的那个人。
小昭，每当听到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我就不可自制的想念你。我想吻你周围的空气，因为，它们刚刚吻过你。
…………字字都烙在我的心底成了刺青，而我却这样爱着这些痛。
我自己去过上海。每天我都会坐在黎明朗办公楼对面的休闲餐厅里遥望。他总是在蜂拥而至的下班高峰后从办公楼走出来。他好像瘦了，略微有点憔悴，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神采，仍然器宇轩昂，仍然淡漠疏离。他经常会突然眉头紧锁，眼光茫然地投向前方，似乎若有所思。
那天，他出来后向静侯他的车子说了几句话，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开走了。5分钟后，一辆暗红色的奥迪停在他的面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神采奕奕，时尚婉约的女子。她顺着车头向黎明朗走去，远远的，我能看到她玲珑的身段在红色风衣的包裹下微微凸起。
夜风吹来，很冷。我环住了双肩。一件黑色的风衣被轻轻披在我的身上。我回转身，迎上楚良浩如烟海的眼睛，他轻轻揽过我，跌入他的怀中。
夜色渐渐苍浓。我快要过三十岁的生日了，我越来越发现，如果我转身看不到楚良，就会莫名的恐慌和失落。
黎明朗，我爱你，再见。
真正的文艺是硬朗、中性的，带着骨子里的铿锵，脚踏实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