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雨

蛙娃儿的生和死| 苇筱荟摄

河水涨了，远看静静的，走近看去汹涌地往东流去了。对岸新修的河堤漫坡上白色的薄膜覆盖着的地方，触目的绿色铺陈如画。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犹如一位性慢情深的仙子，正意兴阑珊地抚弄着她的古琴。

健走的人流稀疏得就像山涧里淙淙的溪水，一个两个，三五个，总是不会断了的。有二胡的声音穿过树梢灌入耳际，既不优美又不流畅，唯有初学者的诚挚之情在林中激荡。

感官全都张开的时候，就不仅仅能感受到那些宏大的，还能触摸到那些微小的。百里河堤每天都会上演不同的故事，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有幸体味。

今天早晨下着雨，又会有什么新的故事发生呢？

站在河边常使人平静，河水的深浅宽窄，甚至两岸和其间的生物，它们的姿态，都是令人心安定的缘由。

且看那鸟儿，它们倏忽飞去了，还发出或喜或哀的鸣叫；长尾巴的鹊儿看起来强壮美丽，精神状态极好，起飞降落的样子像训练有素的空降兵；麻雀可就差得远了，声音自不必说的微弱，跺几下脚才能惊起它胡乱飞离，顺着那一点慌乱随便落在一枝芦苇上；偶尔看到水面上几只野鸭优雅的游弋着，身后划出了一圈圈交错的波纹；忽而有一两只白鹤气质独特的傲立于岸边，长长的脖颈高昂着，又灵活地转动着，一刻也不会辜负美丽这个标签。

步道上湿漉漉的，深黄色的地砖滑溜溜的。咦！很多个小东西正在练习蹦跳，那不是刚刚由蝌蚪变身的蛙娃儿们么！天呐可真小啊！土一样的颜色，小指甲盖儿那么大小的身体，劲头十足，一个比一个蹦得高。然而这里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步道上的人是最无情的杀手。他们的脚那么大，而且他们的眼睛那么高高在上，他们如何能够对这些刚刚对世界产生新的好奇的小家伙们脚下留情呢？几乎可以想见，有些好奇的代价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世界上有些地方就是平静的表面掩藏着澎湃的凶险。

果然，当我再次折回的时候，发现了不少被踩成了标本的蛙娃儿，它们弥留之际的身姿甚至还保留着蹦跳的形状。有的可就魂儿也没有了，沾在鞋底反复踩踏直到化为灰化为乌有。

一只蜗牛傻傻的停在步道一侧，恍然发觉了步道的危险，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然而它是如此的慢，慢得好处就是它无论再快，看起来也就是原地踏步。它始终走不到对面去，也搞不懂蚯蚓爬的那么快反而被踩成了好几段。蚯蚓已经很慢了，刚蠕动着离开小草身旁，就遭遇了飞来横祸，它只比蜗牛快了那么一丁点儿。

“喵！”一只脸上有伤的流浪猫突然出现在灌木丛的脚下，从容不迫然而却洞穿一切的眼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滴答！”栾树叶上的蚜虫冷笑着分泌了一滴汁液，刚好掉在了猫的耳朵上，猫惊跳着钻进了树丛中。

黑而油腻的汁液落满了栾树脚下的地面，杀虫剂的浓烈比不过蚜虫强大的进化能力。每年都有无数蚜虫寄居在栾树上，惊险刺激地度过它们那短暂的一生。生物们都有活下去的本事，除了那些被人类呵护的，哪个不是在水深火热中拼命挣扎呢。反而是被人类豢养的生物褪去野性后，也失去了强大的生命力，沾染上了某些人类的习气，变得不伦不类了。

这时，迎面跑过来一只“文艺范儿”的汪星人，背带牛仔裤还是破洞的，蓝白海魂衫儿配合着白色的卷毛儿，标准的文艺青年啊！它的眼神里极尽温柔，甚至水汪汪的。这只贵宾犬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是只狗狗了，而主人也似乎习惯了把它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被习惯麻痹了，对于这些场景失去了思考和分辨的能力。

呼啦——几位山地车爱好者疾驰而过，装备全面身躯健硕，黑黝黝的脸上神情愉悦。擦身而过的瞬间带出了一股风，风里的汗味儿像极了生命最初喷薄而出的血腥味儿，这不正是活着的味道吗？

几位老人正在林间悠悠的打太极，宽大的白色太极服随着行云流水般变换，神情安定自在。

雨还在下，仙子的神曲尚未结束。但我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