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跟我爸有关。
虽然生在那样穷的一个小山沟里,虽然我爷奶没有能力供养任何一个孩子去上学,但我爸还是努力上到了高中没毕业。
年轻时我爸很喜欢写作!印象中每次周天我去乡里上学,他总是把他写好的稿子交给我,让我到乡里邮电所把稿子邮寄到他写好的地址处,有时是哪个报社,有时又是哪个杂志社。每次都嘱咐寄平信,而我总觉得这是很重要的文件,一定寄挂号信,不然在邮寄的过程中丢了怎么办?
有一天,我爸突然接到《中国青年报》的来信,他的文稿在该报举办的小小说大赛中获得特等奖,还邮寄了三份样报过来!那可是我们全家、甚至是全村的大喜事!信中说要在北京举办颁奖仪式。遗憾的是不知怎么搞的,我爸错过了那个颁奖时间,奖品让河南省作协的人领回来了,省作协的人邀请我爸到郑州去把奖品领回来。
到郑州后,省作协的领导非常热情,问我爸想到哪里去玩,作协派车接送。当时正是农忙季节,正在收割麦子,我爸说他只到黄河花园口瀑布去参观了一下。
奖品是一台双卡收录机。当时我们老家还没有通电,这个双卡收录机只能用干电池,而且一次都要用六节干电池,六节干电池如果机子连续播放,可能不用一个小时电就用完了。所以,这台收录机一直被我妈珍藏在她陪嫁的箱子里,直到几年以后村子里通电了才拿出来用,可惜的是收录机已经不能工作了。
当然,以上都是引子,重要的事情还没出来,红烧鲤鱼!
我爸说,那天,作协的人请他吃了一顿大餐,其中一道菜就是红烧鲤鱼。我爸说,那鲤鱼可真大呀,从水里捞出来还鲜活着呢,真真正正的黄河鲤鱼。做好的鲤鱼被装在一个很大的盘子里,一整条没有切开,盘子很精致,白瓷青花,长条形的。鱼被包裹在各种香料中,汤汁有点粘稠,上面撒上绿色的葱花及香菜。用筷子轻轻一拨鱼肉就从鱼刺上分离了,放进嘴里,又嫩又香又软又鲜。我爸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我跟我哥我小妹在旁边听着听着,舔起了嘴唇,还听到我哥不时吸口水的声音。无论怎样构图,我都想象不出那一整条红烧鲤鱼是什么样子的,更别说什么味道了。平时我妈做鱼都是切成一块一块的呀。我爸说,有机会一定亲自做一条给我们吃。
凭着这句话,我跟我哥俩有事做了,农村的孩子个个都会捞鱼摸虾,但真正想钓到一条象我爸描述的那样大的鲤鱼还真不容易。
那天早上,我跟我哥很早就起床了。挖蚯蚓,放鱼线。我们是没有钓竿的,鱼勾连着鱼线,鱼线栓在池塘边的树上或都是塘坡里的树根上。池塘四周至少被我们放下五六根鱼线。我们从不在线旁边守着,早上放的线,下午放学再去收。我哥说我们用的勾是钓老鳖的钩,一旦鱼上勾,别想挣脱开。
那天我们还真是好运气,下午收线时,居然真的钓到了一条大鲤鱼!鱼好大呀!往上收线时我哥快扯不动了,我说我帮忙他还不同意,说那样就显示不了他的英雄气概了!他硬生生地一个人把那条大鲤鱼钓上来了。
我们飞奔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爸,我爸说,好,今天晚上我做红烧鲤鱼你们吃!
于是,我爸指挥我妈去菜园子里摘点葱及大肥(老家煮鱼的一种香料,我不知道学名叫什么),指挥我哥去后湾郭家去买瓶酱油,指挥我去我奶家菜地里刨一小块姜,我小妹小,在水盆子旁边看鱼,而我爸在家里剖鱼。
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又聚拢在厨房。我妈把灶里的火点着了,我爸洗好锅,在锅里放好油,等锅很热的时候,我爸把鱼入进锅里。只听着煎鱼的滋滋声,香味从锅里飘出来了。煎鱼特别要小心,不然很容易把鱼煎烂。煎好一面,再煎另一面!我们都等不及了,尤其是我哥,一遍遍地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我的肚子都快饿掉了!
放酱油,放葱花,放点辣椒壳,鱼出锅了!可是没有那么大的盘子,怎么办呢?我小妹说,放在锅盖里!对哟,家里的锅盖肯定能盛得下!我妈敢紧把锅盖洗干净,鱼装进去了!
鱼被端到桌子上了,我爸搓搓手说,这是我用做黄河鲤鱼的方法做的信阳鲤鱼哈,今天咱们好好吃一顿!
于是我们纷纷下筷子,我哥最馋,首先下筷到鱼背部,有点难夹,再用力,再用力,怎么回事?戳开鱼皮,里面的肉还是新鲜的,还有一些血丝,原来鱼还没有煮熟!
我爸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还没熟呢?人家黄河鲤鱼明明是这样做的呀。我妈说,真是的,好不容易做顿饭,还做不熟,什么水平!我妈也真不会说,自己的男人好不容易做顿饭,再难吃也得说好吃呀,看来年轻时我妈应该不会哄我爸开心!
没办法,我妈起端起鱼,起身到了厨房,把鱼放在砧板上,剁了,重新下锅煮!
这一餐吃了两种味道的鱼,我爸做的没熟的红烧鲤鱼及我妈重新煮的鲤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