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出的答案确定且绝对,反而不可信

这个世界最初被认识到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在古埃及文明、中华文明、玛雅文明、古印度文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文明、希伯来文明、美洲的印第安文明、古巴比伦文明等这些我们能追溯的文明里显示的认识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有一个例外:古希腊文明。-----这段话来自卡洛•罗韦利的著述《极简科学起源课》的卷首部分。

《荷马史诗》也同样归属为古希腊文明的一部分。《奥德赛》的阅读就是理解古希腊文明的一种尝试,并试图通过最为久远的著述去拼凑古希腊文明中所展示的世界拼图。一种文明的组成是多元化,它有可能是文字著述、图画存留、建筑遗迹、传说等不一而足。古希腊文明之所以吸引人不是它曾经如何,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它拥有最多的拥趸。即便在科学昌明的今日,我们依然还会不厌其烦的回到古希腊文明繁荣的时间里,用我们的理解去分析、继承和发扬古希腊人曾拥有和使用过的想象力。

如果说《荷马史诗》中的《伊利亚特》是讲述在古希腊文明中人与神并行在大地上的故事,那么《奥德赛》中则是古希腊人尝试将人的智慧和努力释放出来的故事。正如《奥德赛》的故事在不断的讲述中成为“奥德赛式的命运”的最为详细的文本,乃是因为只有“人”才拥有“命运”这件礼物。这也是《奥德赛》被我们所看重的缘由之一。奥德修斯并非只是特洛伊城下未归的勇士之一,而是奥德修斯凭借的智慧和谋略促成了他的回归。而这正是“人”面对命运的肆意摆弄时最需要的依靠。

探讨这些属于本源的内容,不是作为读者的我们拥有了多少?而是我们想知道我们所拥有的是从哪里来的,以及这些我们自以为知道的认识最初是从哪里开始的。探讨古希腊文明的本源的话题过于庞杂和深邃了,哪怕我们将《奥德赛》倒背如流也依然不能理解命运给予我们的难题,我们得到最大的安慰可能不是别的,而是----释然。

在结束《奥德赛》的长途跋涉之后,现在转入卡洛•罗韦利的《极简科学起源课》。追索有关“起源”的问题的确会让人生畏。这一点让我想起在理查德·德威特所著的《世界观》中提到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点:如果连亚里士多德都是错的呢?因为我们不敢确定的是我们是否可以确信在追索的过程中我们的出发点就一定是“正确”的!如果从我们当下的时间点回望过去的话,我们基本可以确信我们是从一连串错误的认识中走过来的。如果说《奥德赛》是对于人的命运最久远的理解和探讨,那么《极简科学起源课》则是对于人的认识开展的最为久远的努力。将《奥德赛》和《极简科学起源课》放置在一起来观看并不矛盾,他们所说的都是关于“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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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知道,由伽利略和牛顿所建立的经典科学体系在至少三百年间的时间里,将人类的认识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是从经典力学开始,人类的“大航海”时代里的时间被人为的加速了。如果奥德修斯看到这一幕,不知他会怎么质疑自己的足智多谋?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科学认识还是会从牛顿力学定律开始起步。而今天,我们也知道由经典科学建立的世界图景在二十世纪初就依然崩塌。导致这种情形的的物理学革命---量子力学在经典力学的废墟上所建造的新的世界图景还远远未完成。这一点正如科学本身的特征:证伪。

我们承认牛顿力学为我们所带来的认识改变,但我们也得承认到现在牛顿力学是错的。这种承认并不妨碍我们对于牛顿力学的学习和传承。这种经历明确的告诉了我们科学的作用之一就是“重新认识世界”。而多一个人阅读《奥德赛》则意味着“重新认识命运”的循环往复。科学是古希腊文明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而“科学"这个词汇不过只有几百年的历史,对于古希腊文明来讲,”科学“这个词反而是陌生的。在吴国盛先生的《科学的历程》中曾就”科学“一词展开了深入且持续的探索,我觉得与科学一词最为贴近的解释是:认识。

卡洛•罗韦利的《极简科学起源课》正是从”认识“开始谈起的。”认识“又是从思考发端的。古希腊文明留给我们的”思考“和”思考方式“就是一个源头。只是在《极简科学起源课》中,卡洛•罗韦利将思考和认识归结为”科学“这一个现代性极强的词语身上。卡洛•罗韦利对于科学能给予我们的世界是这样描述的:

“科学就是对思考世界的新方式进行的热切探索。科学的力量不在于它提供的确定性,而在于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正是这种意识让我们不断质疑我们自以为已经了解的一切,也激励我们不断学习。确定性无法为探索知识提供动力,恰恰相反,正是确定性的绝对离席才让知识的探索永无止境。”

这一段话像极了《奥德赛》所揭示的人与命运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奥德修斯的归像之旅,那么人对于命运的认识将缺少了很大的一块。

卡洛•罗韦利在《极简科学起源课》中所展示的不是在2600余年之前古希腊人是怎么看待世界的。那些认识的大部分-----到现在都被我们认为是错误的。卡洛•罗韦利所讲述的是”不屈于权威、无止境地重新认识世界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在回到能找到的最久远的古希腊人身上时,就显得光芒万丈了。

按照我们目前所站立的时间节点和历史地位回望那遥远的时间尽头时,我们大可以自言不惭的说那些都是认识多半是错误的,但愿我们没有忽略那些现在看来是”错误“和”不完整“的认识最开始被某一个人讲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就像我们还是会到剑桥学院的那一棵苹果树下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沉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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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为《奥德赛》的阅读所做的注释常常会提到”文明蛮荒时代”这个名词。同样,卡洛•罗韦利在探索科学起源时,依然会在文明蛮荒里找到文明冒出的一两个火星。而这些思想火星在最开始出现时,它所面对的世界和围观者可能不是惴惴不安,而是暴跳如雷。因为这种思考和认识无论如何都会冒犯“神的世界”。想到这里,我们大抵可以明白苏格拉底为何会平静的饮下毒芹汁。对于苏格拉底而言,他明白他周围的那些人有多么害怕他讲述的话语中所包含的不安和危险。明白了这一个小故事,我们大概就会对卡洛•罗韦利所讲述的科学起源抱有经意!

讲出来的话语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体,但是话语却会给他人到来不安和恐惧。尤其是这些话语中可能是由质疑和怀疑组成的。说到底,我们所惧怕的本质无非是“质疑的能力”而已。当某一个人拥有“质疑的能力”时,他也是与世界为敌的那一个人。而科学的核心能力就是“质疑”。卡洛•罗韦利这样说道:“爱因斯坦质疑牛顿物理学,但是他并未质疑人类更好的理解世界运转方式的可能性。相反,他重新上路,沿着麦克斯韦、牛顿、哥白尼、托勒密、希帕克斯和阿曼克西曼德的道路,不断探索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基础,加深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上述这段话,在理查德·德威特的《世界观》中其实也一直在讲述。

重新回到2600年前的古希腊,不是重新发现他们的错误,而是要看到他们的勇气和思考。因为正是他们将“思考”开了一个头,才有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认识和世界图景。而我们不能确定的则是:我们也未必就是一贯正确的。当我们不断的回顾古希腊文明中的认识时,其实就是召唤自己的勇气以及对自己的质疑。在《极简科学起源课》中所谈论的在二十六个世纪之前发生在土耳其海岸的非凡革命,到至今依然延续着。

《极简科学起源课》将这场非凡革命聚焦在阿那克西曼德身上,荷马将命运的捉弄聚焦在《奥德赛》的长诗中,他们所努力构建的不是什么是确定的,而是什么是不确定的。当我们拥有这些漫长的认识历史时,一定要明白:当某个人说自己拥有世间的真理和有关幸福的奥义时,他一定包藏着巨大的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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