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w人留下的9.5,我安利晚了

听到《八佰》的一些“锤”——

“四行仓库本来就通电话线,冒死过桥是假的”,“杨慧敏是走过去的,不是游过去的”,“孤军撤入租界才没有结尾那么煽情悲壮”……
Sir就觉得好头疼。
电影又不是1:1还原的模型。
《八佰》,说的不止是“八百壮士”,而是以四行仓库为舞台,浓缩、反映了一个更大比例尺上的历史事件。

我们记住历史,难道就是为了记住“通没通电话线”“走路还是游泳”等细枝末节吗?
我们总得记住些更值得记住的东西吧?
今天,就来聊历史。
因为电影会夸张。
但再夸张,也无法道尽真实的惨痛与热血。

生死地
——1937淞沪抗战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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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5的纪录片。
上海纪实频道摄制组历时半年,走访两岸多家档案馆,寻找老兵。
用报纸、回忆录、当事人回忆,博物馆沙盘重演、战场音像,试图拼凑出中国抗日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战。

(P.S.:本文主要采用片中的说法,但历史不是一家之言,史料也允许多方考证。
在此Sir也欢迎大家提供不同的观点和资料,一切认真的质疑和分歧,不是混淆了,而是接近了历史。

01 开炮
1937年7月7日晚,日军炮轰宛平城,拉响这场不义之战。
北平、天津陆续沦陷,日本眼看就要进攻华中,并放言“三个月灭亡中国”。


远在华东的上海,情势紧张。
在华的中国百姓,纷纷进入租界躲避;占上海移民总数一半的日本侨民开始撤离。
以保卫日本侨民为由,驻扎在上海虹口区的海军陆战队,开始有动作。
在虹口的各个交通要道建工事、增兵,日夜演习。


蒋介石决定先下手为强,拿下上海。

“拿下”?
上海彼时还没有沦陷,原本还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何谈拿下?
其实,早在5年前,上海就爆发过一次战争。

1932年1月28日晚,日军海战队兵分三路,突袭上海闸北的第19路军(史称一二八事变)。
一个月内,日军发动四次总攻,均遭败绩。
后三次增兵,四次易帅,人数最多时10万部队,出动几百架飞机和一个航空母舰。
中国军队表现出色,最终,3月3日在英美调停下,签署《停战协定》。
停战协议看似公正实则屈辱,两方退回战前原地。
日军返回虹口等地的防区,中国军队不得在上海驻防。
1937年的上海,虽未沦陷,心脏不远处却插着一把尖刀。
蒋介石看重上海,原因有三。
一,保己。
地理位置险要,上海离国民党大本营南京太近。
二,除根。
上海日租界是日军在华东最大据点,端掉其可扰乱日军占中进程。
三,拉外援。
上海移民最多,如果拿下上海,能把英美两国牵扯进来,两国从中斡旋,可解决中日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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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沦陷后,和平无望。
中国,退无可退。
只能打。
七七事变一个月后,虹桥事变爆发(8月9号)。

两个日本官兵开着军用汽车就往虹桥机场闯,驻守机场的保安队将两人击毙。
在这战争导线即将点燃的时候,每一个星点之火都可能燎原。
时任上海市长的俞鸿钧当晚就会见日本驻上海的总领事,惩处当事人,协商赔偿,希望通过外交手段解决。
我方以礼相待,日方却得理不饶人。
除了要赔礼道歉、惩处当事人,还要求撤掉保安队、拆除5年前那份停战协定区域内的一切防御措施。
更过分的是。
事件第二天,日军发电报称不想扩大事态。
然后把军舰开进了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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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人太甚。
离上海一城之隔的蒋介石,于8月11日晚9点,下令向沪增兵。
备战的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早就摩拳擦掌,征用沿途的民用火车、汽车,把主力部队87、88师以及炮兵部队,连夜输进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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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打算去南京的中国空军顾问陈纳德就在火车上,目睹了这一紧急的征兵令。
火车在驶往南京的半途中停下来 所有的乘客都被赶下车 中国部队涌进车厢 火车掉转头折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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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治中的军队就出现在上海闸北地区街头。
装束整洁、清一色德式钢盔,犹如神兵天降。
不夸张,是真“神兵”。
88师、89师,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曾被派到南京守护蒋介石。
《八佰》里,谢晋元在跟战士们壮行时曾说“我们88师是正规德械师”,语气很骄傲。 什么是德械师?
拥有最好的德式装备,接受最正规高素质的德式训练,准备派往其他部队的“导师团”。 形势所逼,本不该担任作战任务的王牌导师团,上场打仗了。
到上海的张治中心痒难耐,想等天黑就进攻,却被蒋介石按住。
他还在奢望和事佬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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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犹豫不定,张治中的军队在上海又空等了一日。
没想到,日本人先坐不住了。
8月13日上午,日本海军陆战队突袭宝山路,下午炮轰闸北。
市长俞鸿钧立马向全世界官宣:是他先动的手!

当晚,蒋介石下令。
上海,开炮!

02
强攻

第一目标:上海虹口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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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一早,开在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出云号”被炸。
上海市民欢欣鼓舞。
天上,从各国买来的飞机开始空袭日军停在黄浦江上的军舰、地面上的军事据点。
地上,中国军队开始向据点发起总攻。
目标,就是在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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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重新加固过的大本营,墙厚、地势高,易守难攻。
中国军队调来炮兵团,用全国仅有24架的榴弹炮,对着一个点猛烈攻击。

奈何金库太结实,根本动不了。
没办法,只能换个思路。
端掉日军司令部周围的军事小据点,最后攻到大本营去。
这些军事小据点要怎么打,只能巷战。
巷战最保险的打法,是穿墙而过。可时间紧急,步兵只能硬着头皮在巷内冲。
尤其是晚上,进入房子,看不清,只能摸对方的头盔。
摸到是敌人,来不及过多思考,就开始肉搏。
武器打完就用牙咬。
打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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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苦激战后,有个排终于冲进了海军司令部。

但没想到,司令部门是电动的,一个排冲进去,门就关上了。
一个排的人,打了快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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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都打了8天,可还是硬攻不下。
张治中决定,退而求其次。

第二目标:汇山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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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山码头是日军的补给中转站,大批军用物资就是在这里登陆运输,加上防守相对薄弱。
日本人还将其改造成了军事据点。
拿下它,至少能守住一处河岸,多一处据点。
8月21日,张治中发动第四次总攻。
同为德械师的36师出动秘密武器,维克斯6吨E型轻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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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军队好不容易冒着两侧楼房上的枪林弹雨冲到了敌人眼前,但步兵跟不上,无法占领阵地。
中国军队孤零零一辆战车往前冲。
只能重新攻。
第二次进攻,敌人有了准备,拿出专门对付轻战车的防御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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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的216团团长胡家骥拿着战斧就上前冲锋,冒着枪火,216团付出巨大牺牲。
终于,216团的一营,刚刚突破一道道防线,抵达汇山码头。
他带着几个士兵爬过了汇山码头的围墙。
但上头来指令,撤!
眼看胜利在望,撤什么撤??
日本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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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目标:
守宝山三滩:川沙口、狮子林、吴淞口

8月23日凌晨。
日本在这三滩抢滩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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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治中让一营撤退,去守宝山。
收到军令的营长顾心卫一时愤懑,差点拔枪自尽。
但军令如山,即使不甘也得撤退。
不过,估计顾心卫也没想到,保卫宝山的战役将成为整个”淞沪会战“死守的开始。
如果这些军队再上来,和市区的火力合围,后果将不堪设想。
中国军队只能把在河滩附近的军队,包括顾心卫的一营,全部调过去,反登陆。
宝山、罗店,记住这两个名字,之后的战役中,它们将频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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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的心腹爱将陈诚也带着主力部队第18军,赶赴宝山。
才打了两天,阵亡数字就已经开始以百为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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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9月,宝山形势告急,陈诚只能让98师死守。

98师师长派出一个营驻防。
那日军的阵容是什么呢?
Sir就列几个关键词:主力军战车十余架飞机
战到最后,营长姚子青和剩下的二十来人在城墙上阻击千军万马涌上来的敌人。

最后,宝山失守,全营只有一个兵逃出,其余全部殉国。
当年姚子青只有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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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历史,被电影《捍卫者》搬上过银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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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目标:死守当前阵地
日本海军陆战队和新登陆的增援部队汇合,形成合围。
中国军队也派兵增员。
混战开始。
面对合围后的强大力量,中国军队只能硬扛。
飞机来了,躲。
重炮打过来,不反击。
等到敌军走近,士兵们冲出战壕——
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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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投入淞沪战场的兵力已近25个师,19万人。
就这样,死守四十天,中央军的精锐几乎被打光。
地方军来了。
川军。
士兵们知道此去无归,昨天发饷,今天就提着卤肉和胶鞋,吃好穿好,准备去上海决一死战。

桂军。
先是坐火车,又坐汽车,最后步行,辗转来支援。
大战略上,中国军队采取中央突破的战术,他们就是那个“中央”。
但缺少强大的火力支撑,只能硬冲。
一波一波,像人浪一样千里赴死。

有的人,还没看见敌军影子,就死在战友身边。
和蒋介石缠斗多年的白崇禧在指挥部嚎啕大哭。
哭他的军队,哭他的士兵,也哭这必败的形势。
我军有了支援,日军也在增兵。
直到9月下旬,日军突然改变战略,直攻大场镇。

第五目标:守住大场镇。
看地图就知道,这个地方可通往中国军队各个据点,如果占领这里,我军的兵力将会被分割,各自为战,将更为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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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的是中国军队中战斗力最强的36师,师长宋希濂外号“鹰犬将军”,部队的神勇可想而知。
但经过市区十日的防守战役,整个师早已死伤惨重,打不了多久就要修整,根本无法组织像样的攻势,能做的只有俩字,苦撑。
直撑到桂军来支援。
10月21日,陈诚白崇禧等制定了反攻蕰藻浜南岸的计划,主力就是桂军。
他们怀着高昂的士气,强行冲锋,结果得到“惨败”的结局。
最后,日军出动秘密武器“特二十四榴”重型炮,彻底将中国军队打垮。
10月25日,大场镇陷落。

第六目标:死守四行仓库
大场镇陷落后,白崇禧和陈诚都建议撤退。

但蒋介石一心想在英美面前表现抗战决心,等”九国公约“签订时争取支持,毕竟靠中国军队当时的战力,硬刚,基本不可能取胜。
退,无法争取国际支持。
攻,只能让将士白白送死。
10月25日,大场镇沦陷当天,蒋介石决定撤退,留守由谢晋元领导的四百余人孤军,誓死保卫四行仓库。
一开始,谢晋元带领的这个营,确实有对外宣称的八百人。
就这些人,要跟装备齐全的日军打。
所有士兵都知道。 这就是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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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壮士”把沙袋垒在墙边,架上机枪、迫击炮,形成一个坚固的堡垒。 对面是租界,东面是煤气罐,西面,日军在占领的一所小楼里对仓库发起疯狂进攻。 30w人留下的9.5,我安利晚了_第24张图片 河对岸的老百姓也在呐喊助威,高声提醒日军的偷袭路线。 《八佰》里老百姓拿大字牌提示的场景,也不是没有根据。
就这么打了四天五夜,谢晋元接到撤退的命令。 虽然不情愿,但谢晋元还是下令,经由苏州河上的垃圾桥撤退。
这位老兵的眼睛,就是在撤退时炸伤的。


在退的同时,日军增兵又至。
11月5日,日军第十军10万余人在金山卫登陆。
原本驻防此地的师团刚刚被抽调到浦东,只剩下少数军队和地方武装。
命运就是这么巧合,前一天他们被调走,第二天日军就攻上来了。
日本的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地,直接登陆,进入内地。
三天后,蒋介石终于下令全面撤退。
撤退命令是突然下达的,几十万人像无头苍蝇,无人指挥,也没人能指挥得了。
官、兵被打散,头上是日军的飞机,地下是战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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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躲进森林,飞机就扔石头,大家以为是炸弹,四散逃开,日军就趁机用机关枪扫射。

一个个又成了活靶子。
11月12日,日军占领上海市区最后一块土地。
上海沦陷。

03 不退
上海这一仗,打得绝望。
全方位受限——

地形不利。
上海是冲积平原,无险可守,利于已经占领全城制高点的日军。
中国军队只能从外围突进。
但。
郊外根本没有永久性的防御工事 ,只能现挖掩体。
岸上平原水网密布,又临近大海,几锹下去,地下水就呼呼往外冒,不能深挖,工事非常简陋。

更麻烦的是,战壕不光浅,还会冒水。
有些老兵受不了,只能爬出来射击。
在平坦的河滩上,这就是活靶子啊。
不只在这片平原,在大场、罗店,简陋的工事被日军一炮轰平。

最惨烈的时候,只能用战友的尸体作为防御工事……
装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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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还有用了9年时间研制出来的重型炮。
30w人留下的9.5,我安利晚了_第27张图片 305mm口径什么概念。 能把人脑袋塞进去。 那么大的炮弹打出去,杀伤力可想而知。
中国军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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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力有差距。
抗战史专家萨苏收藏的日本兵行军日记里,一个普通士兵都能画出战势图。 而蒋介石的爱将陈诚只能在混乱时这样教士兵: 面对对面的火力,你连开两枪“啪啪”,是“不怕”的意思,敌人就被吓跑了。你连开三枪“啪啪啪”,就是“怕怕怕”,敌人就以为你虚了,就会疯狂进攻。 手脚被束,面对越来越贪婪和疯狂的对手,我们拿什么拼?
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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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日军20万余人,伤亡4万余人。
我方80余万人,伤亡30余万。
最痛心的,是我方伤亡背后的备注:至今仍未点清
为什么点不清?
有的在战斗时阵亡,却因为战壕没有防御工事,只能被战友无奈搬去挡子弹。
有的在撤退时,被日本(飞机)扫射后,和平民的遗体混在一起。
说起来就很伤心 就拿我们战友的尸体去堵 机枪就架在战友的尸体上

战场上,两方的尸体层层叠叠,根本分不清楚是哪路阵营的。

乍看,那3个月,我们的目标越来越小。

从最坚固的大本营,到供给大本营的小据点。
手忙脚乱,这边还没完全攻下,后背就杀来敌方援军。
人家一直打,我们一直退。
真的退了吗?
那是用他的战友、他的七个连长、他的士兵、他的亲人。
无数“身边人”堆出来的前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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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一战,没守住上海,可守住了身后更大的家。
家里供孩子读书的学堂,供顶梁柱们打仗、供老小吃喝的工厂,挪到了还未沦陷、受保护的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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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再只会屈服和隐忍,等待“调停”。

而是从此颤颤巍巍地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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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佰》只是淞沪会战的一个小缩影。

淞沪会战也只是抗日战争的一个开始。
历史,远比我们已经看到的复杂、沉重得多。
而我们今天能够捍卫它的方式就是——
去了解。
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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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北野武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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