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遇到的三个人

(1)

2014年9月去日本玩,在东京住秋叶原附近。

有天准备出门刚进站,忽然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朝我走来。蓬乱像鸟窝一样的头发,胡子花白结成了块,披一件几乎不能蔽体的灰袍子,看不出本来颜色,拄着根棍子嘴里还念叨着我不懂的语言,我以为遇上变态,差点吓昏过去,赶紧后跳一步躲到同伴背后。然而他看到我的反应,又朝其他方向走去。

我惊魂未定,边在自动贩卖机前买票边拿余光瞟他。似乎也不是讨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眼神空洞,和周围行色匆匆衣冠楚楚的上班族们格格不入。

想起《咕咕是一只猫》里的流浪汉,以及《世界奇妙物语》里那个出卖回忆的人,忽然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他过着怎样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日本社会整体富裕而发达,也许他曾经是戴着小黄帽的小学生,对着公交车司机深深鞠躬大声说“谢谢”。也许也曾穿着笔挺校服,和同学走在小路上谈论班里哪个女孩最漂亮。也许曾是公司里的新进职员,在居酒屋里恭敬给上司倒酒,又唱又跳逗人开心。

然而岁月流转变故突生,他失去财产、住所、工作、身份、朋友、家人,甚至有家人也无法相认。

在日本遇到的三个人_第1张图片
《咕咕是一只猫》

他曾过着怎样的人生,他有过怎样的故事。我不会问也不能问,只是好奇地,每天路过秋叶原站时都用余光打量——最后一天离开时却没有看到他,也许被警察带走了。

(2)

也是同年10月,从原宿竹下通逛完街出来,准备步行去明治神宫。这么大个神社,理应是庄严的所在,但一路上却并不少见打扮入时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女,大概是离原宿太近的缘故。

明治神宫门口,又看到一位老人,雪白的胡子编成辫子,戴着圆圆的眼镜,穿着白长裙——头上顶着一个乱七八糟的海鲜拼盘,关键是耳朵上各挂一只小鱼缸,水里养着活的金鱼。


在日本遇到的三个人_第2张图片
明治神宫前的老人

整个一身行头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从容淡定地对着周围的人微笑。匆匆路过的日本青年人熟视无睹,但时有外国游客停下来同他合照攀谈,引起骚动。

我觉得有趣,却也不敢上前搭讪。也许老人是把自己当作人体背景,或是一种我不知道的cosplay,或者他认为,自己的外形就应该是这样,年纪一大把了,要勇敢做回自己。

再或者,他只是个迫于生计的流浪汉。

(3)

去年秋天去了冲绳,从那霸坐飞机到更偏远的小岛石垣。岛上没有电车也没有电影院,交通全靠半小时一班的巴士,阳光曝晒,海景奇美。

当地姑娘小伙们各个被晒得黢黑,年纪大些的阿姨妈妈们全然不顾形象,戴着有面纱的帽子和袖套从头遮到脚。我们报名了一个环岛半日游的旅行团,导游是个黑胖大姐,满头泡面卷,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非常友善可爱。

她说自己的父亲来自北海道,母亲是石垣本地人,这种北方汉子南国女郎的组合在当地很常见;
她说每年8月岛上必来台风,来台风后停水停电,晚上很无聊小夫妻只能做爱做的事,台风走后10个月必然迎来新生婴儿出生高潮;
她说这里是歌手夏川里美的家乡,就是唱「涙そうそう(泪光闪闪)」的那位,说着说着就弹起三味线来上一段;
她说自己出生后就没离开过这里,最远是去那霸看电影,当地人出去了都会回来,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黑”导游大姐

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全日本都有“厌世”的隐者们来到岛上。开一家小店,卖卖饮食简餐,贝壳手作,夏威夷花背心或长裙,教教冲浪……怎么都有办法生存下去。这里像世外桃源,每个人脸上都有真诚的笑容,海那么蓝阳光灿烂,但是海浪台风随时翻脸飞机可能无法降落,为了防晒防台风防止被蝮蛇咬都已经要动七八分神。

自然的力量在这里显得尤为震撼,相比之下人类那点小心思,根本算不上什么。

日本最南端波照间岛

离开石垣我们去了波照间,日本最南端的小岛,从石垣坐船1.5小时可以到达,一天两班。

租了辆自行车从码头一路骑行至最南端海岸,举目远眺尽是深蓝,空气似乎变得有点稀薄,在这里面对面说话都需要大声喊,因为声音会稀释在风中。

太平洋变成了一个深邃无底的树洞,对着它哭、笑、倾诉心事,都不会有人在意。

海风默默,没有答案,却又告诉了你一切。

你可能感兴趣的:(在日本遇到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