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时间刚过七点,东方的太阳吐露着半个红舌头。沉睡了一夜的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可是,出门上班,外出办事的车辆,早就把每一条街道给排满,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能听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以及望到如蛇爬行缓缓通过红绿灯路口的车流。
“嘭!”一声重重的声响,大刘坐上出租车驾驶室,气冲冲的把车门给关上。将车打燃火,大刘用右脚狠狠的在油门上踩了一脚,出租车立马“轰轰轰”的咆哮了起来。几个走在路边的行人,不知所以,尽用厌恶的眼神望到出租车里的大刘。大刘心里正憋着气,一脚重油门不解气,又是一脚重油门重重的踩了下去,出租车再次咆哮了。大刘看了看气表灯,见油表灯熄灭,气表灯亮起,知道油转气,已转换过来,车子可以烧气前行了。
大刘小心翼翼的打着起步灯,望了望后视镜,挂上档,缓缓的把车从巷子里倒出来。出租车司机就是出租车司机,每天都要跑几百公里路,驾驶的熟练度与专业度自是不消多说。心里虽然憋着气,有些不痛快,也许还会有些难受。但是大刘车开得没毛病啊,无论心情怎样坏,心里有多不痛快,心里有多难受,作为一名专业的驾驶员,大刘仍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调节自己的心情,头脑里始终想着安全。
与其说是大刘脑袋里装着安全,倒不如说是出租车这行业性质所决定的。出租车在外行人看来,或许是个光鲜亮丽,轻松自在,不受管束的工作。但只有从事此行业的人,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行业的艰辛与不易。出租车本身就是一种高危职业,从事此行业的人,只有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赚稳到手的钱,若否,赚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或许还要因为事故倒赔了老本,更甚的还要面临牢狱之灾!人们常说的:开出租的人,都是提着脑袋在玩命儿;开出租的,每一天都在血盆里抓饭吃!便是对这行业最真实的写照!
大刘虽然心情很坏,但他深知安全行车对自己的重要性,因此,大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同时双眼不停的扫视着街道两旁的行人。可是大刘克制自己的能力再强,到底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令他伤心的事!
昨日晚上,当大刘回到家,像平时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摞邹邹巴巴,面额大小不一的钞票,点着数着。
就在这个时候,大刘的老婆阿青忽然对他说:“娃的奶粉没了,尿布湿也快没了……”
“没了就去买啊,给我说什么啊!”
“拿钱来啊,没钱怎么买?”
“要多少?”
“暂时给个500块吧!”
“啥?500块?……你自己拿卡去取点吧,今天白天才挣了不到200块。”大刘一张一张的数着今天挣的钱,摇着头叹着气,除去份子钱气钱所赚并不多。
“啥?啥你个头啊!500块嫌多啦?娃出生这么久,你什么时候买过奶粉?你知道奶粉要多少钱一罐吗?你自己挣不到钱,连娃吃点奶粉你都嫌贵,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了你这种没本事还抠门的人!”阿青一连串的抱怨,越说越来气,好似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眼看就要炸裂!
“我抠门?我咋就抠门了?我天天起早贪黑的挣钱,不吃烟也不喝酒,所挣的都存在那里了,还说我抠门?我到底咋就抠门了?”劳累一天,大刘早就疲惫不堪,不曾想回到家里,还受这般的气!大刘肚子里窝火得厉害!
“咋抠门?你自己抠门不知道吗?看到你那个样子,真是够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瞎了眼了?好吧!瞎了眼了!天天累死累活,还嫌弃我,好吧,你瞎了眼了……”阿青一张嘴,各种不好听的话,接二连三的就骂了出来,大刘自然憋得一肚子的火气。但当听到没出息三个字,大刘一时的火气便像漏了气的气球,慢慢的焉了。可又想到自己每天的辛苦,却受到妻子这般的不待见,大刘一时心里不免难受起来。火气散去,伤心袭来,大刘再也不想说些什么,低着头,呆呆的转着有些湿润的眼珠子!
“嘭!”阿青摔门而出。看着不到两岁的孩子,大刘心里伤心着却又欣慰着。孩子坐在小竹椅上,嘴巴里咿呀咿呀,欢喜的唱着,不时的还伸出一双小手,答答(爸爸)!答答(爸爸)的叫着大刘。
大刘转转润润的眼睛,忽然,有种破涕为笑的意味,转伤为喜。抱起孩子,此刻,大刘是幸福的!
夜里有些燥热,让人心里烦闷。黑影笼罩大地,屋子里黑成一片。大刘双手枕在脑后,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辉煌的灯火,思绪乱成一片。
“没出息”三个字又一次的在大刘的脑袋里乱窜,疲惫的他,翻了个身,脸朝着沙发靠背,默默的伤心。
想想自己,倒也算个有文化的人,如今却混到开出租的地步,亲朋看不起,就连妻子也开始嫌弃自己,老和自己吵,骂自己没出息,骂自己没本事。
今晚的夜,注定了是孤单的,忧伤与难受在所难免。大刘蜷缩一团,向着墙壁。这个年龄许有三十多的汉子,长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胡子拉碴,眼神昏黄。蜷缩一团,藏在夜里,躲在角落,只有这一刻,大刘才能感到一丝的轻松。没有了白日里的疲惫,没有了白日中的吵闹,更没有了旁人对自己的看不起。
大刘像个受了委屈的女人,一动不动的窝在沙发里,看上去柔弱极了。再没了往日里的男子汉气概,此刻,只剩下委屈、伤心与柔弱。大刘需要关心,心灵需要抚慰。可是,除了黑夜,以及自己那静得听不到声响的心跳,再没其他。
一晚上,模模糊糊,似睡非睡,像许多问题没有答案,大刘终究想象不出未来的情形,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日子只得一天天的过,未来的日子会不会变好,阿青会不会因为自己无本事而嫌弃自己,太多事让人犯愁。如今大刘已经为生活的压力所麻木,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路上跑着出租挣钱,俨然成了一部挣钱的工具!
“师傅,中医院!”
“好的!”正当大刘想得气极时,一个在路边打车的女士,给大刘招了招手!
乘客上了车,大刘整理了一下情绪,眨了眨有些润的眼睛,开着车就朝中医院跑。
车祸发生时,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这极短的间隙中,一个思想上的小差,一个动作上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悲剧的发生。
车行至红绿灯路口时,过街的车辆排起了长龙。车辆接连不断的往前走,皆用着一个“冲”的速度去过路口的绿灯。
大刘稳稳的开着车,绿灯刚亮不到十秒的时间,大刘的车子已通过了路口。正是当大刘放松了过红绿灯路口时的专注,忽然,一个思想上的走神,竟猝不及防的撞上了前车的屁股!连前车什么时候急减速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刹车等都没有搞明白,就莫名其妙的撞上了!作为一名专业的驾驶员,犯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应该!
车上的乘客见撞了车,小声的骂了句晦气,开门便走。大刘一时怔住,心里直叫惨了!
开门下车,但见自己车的盖板已然撞得弯曲,而对方的车似乎没有受到一点损伤!这怎么可能呢?一方受损严重,一方毫发无伤。大刘仔细的瞧了瞧,明白了其中道理。原来前车是个越野车,底盘高,车身背后又背着个备胎。但自己的出租车底盘矮,相撞时,自己车的前保险杠正好和高底盘的前车尾部错开,而盖板部位正好和前车尾部备胎部位同高,两相接触,于是发生了撞击。备胎自然承受了大刘出租车的撞击力,保护了前车,但大刘出租车脆弱的盖板在受到巨大力的作用下便严重变形了。
车祸发生了,像固定的演戏套路一样,于是不相干的几个人围了过来,看起了热闹。
“你看嘛,保险杠都撞掉了!”前车车主指了指车屁股。
大刘看了看车主指的部位,是有一条缝隙,可那明明是一条正常的缝隙啊!车根本没事啊!这怎么能叫作撞坏了保险杠呢!大刘完全不明白了!
“你看我们是叫交警处理,还是私了啊?”前车车主不闹也不争,简单明了的直奔主题。
大刘顿了顿,摸了摸头道:私了吧,私了!
“大家都是开车的,这样,你赔我五百吧!”车主不待与大刘做些商量,便要求了个赔偿金!
“五百!五百?”大刘脑袋一时嗡嗡炸响,咬了咬,真想立马给那人一拳。但回过神来一想,还是赔他个五百,舍财免灾。
若不赔他,到时交警处理,自然是先扣车罚款,末了,该赔的还得照赔,该修的还得照修。完了,回到公司,公司还要罚款。算算账,大刘一想,只能自认倒霉!
车祸倒是很快解决了,至于修理就不那么畅快了。当大刘把车开到修理厂,修理工一看,报了个价,说修理费要四千,且至少还得要个三两天的时间,才能把车修好。
这样一算,赔人家的钱,自己修车的费用,以及加上耽误对班师傅的工费,大刘这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还要拿了老本去倒贴!
“老刘!你在哪儿呢?听说你出车祸了,严重吗?人有事吗?”电话里传来妻子阿青的声音。
“没……没事……没事……”大刘心里怯怯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爱嫌弃自己的妻子,更况现在还出了事,倒赔了钱!
“没事!没事你就赶快给我回来,看着孩子,我给你做好吃的,补补,天天那么辛苦,脑子苦得不灵光啦,反应慢,出车祸!”阿青命令般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当大刘回到家时,桌上早已摆好碗筷,而孩子则坐在小竹椅上,答答(爸爸)答答(爸爸)的叫着爸爸。阿青望着大刘,一脸笑容的说着:傻站着干嘛,快洗手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