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凉
梧桐叶飘的季节,满地焦黄。风落在石栏上,雕刻过他们的名字。绿茵场上,他们倒在一起。青鸟飞过宿舍,搅动了一舍青春记忆。
我靠窗,听林间沙叶,想着那天的悸动。晚霞透亮温暖,她用几缕发丝,连接书与剪影。并非夏末的风在倒退,只是我在夕阳里沉醉。
突然宿舍门开了,结束了宁静。翔子右手夹着外套,左手递过来两瓶可乐,开心地说今天球打得痛快。鹏少跟着进了门,手里的篮球还在转着,随手将篮球滚进床下,顺势摇了下朗师的床。朗师从梦中一惊,一个懒腰缓了起来,懒散地望了望窗外黄云。艺杰挥着网球拍进门来,宇哥在他后面说着某网游公测了,等上了大学大家要一起玩。
一宿舍的人都回齐了,一如同往日的习惯。但大家都清楚,愤世嫉俗谈天论地的日子,早已所剩无几,挥手远去天涯离别的时间,已然来袭。
我仰头吞一口可乐,习惯地拧上盖子抛回给翔子。
翔子家境不错,曾经历过的爱情,于我而言简直就是传奇。当周围人都在学习和考试,翔子就牵着女友在学校徜徉,在办公室跟老师摊牌,在校长会议室听双方家长谈判。由于翔子和女友都是有家庭背景的,所以两人的恋爱在家长眼里似乎都牵涉到家族利益。后来,在学校和家庭的压力之下,翔子和女友还是分开了。这感情成了翔子心底的遗憾,很少向人再提起。再后来,毕业了,学校分配名校名额,翔子争取到了一所名校的名额。他本可以凭此,走向可能更好的人生,可他没有。他哀求家族帮助,将这个争取的名额转给了女友。于是从此,女友去了名校,翔子来了我们这所普通学校。
她成了翔子曾经的整个世界,翔子给了她也许更好的前程。翔子性格开朗大气,人缘极好,却再没去动过恋爱的心,也许是曾画上残缺句号的青春,横在了心底罢。
鹏少从上铺抽出几张面纸,递给翔子擦汗,我确认性的问鹏少:“这周末上通宵?”鹏少一脸自信:“那当然,看我带你们走向胜利!”
鹏少喜欢运动,天生带着一种城市野性,篮球场秀技投篮,绿茵场过人射门,红砖围墙上他的足迹最深。他用热血挥洒成了他自己最滚烫的青春。曾经有次宿舍打群架,我们几个正被十几个人堵在宿舍里,眼看就要抵挡不过,鹏少刚好从外面回来,见状直接疾走进隔壁宿舍提了板凳,冲过来就是一顿猛砸,我们也顺势冲了出来。对方见有人倒地流血,便停手救人,这才解了围。事后鹏少受了学校处分,但我们几个和对方十几个都没事,对此大伙很是不解。后来才得知,那天事后鹏少又去找对方十几个人商量,表示他要一个人背下寝室斗殴的黑锅,这样对大家都好。于是后来不仅矛盾化解了,双方还成了经常串门的友好宿舍。只不过鹏少还得为撤处分而心累。
朗师一听周末通宵,瞬间有了精神,顺势说通宵前要先聚个餐,还是去吃老地方的烤肉。
朗师是班长,在追女孩这方面,从来不畏惧,也因此交过好几个女友。但最心痛的一个,还是铃子。铃子是插班生,却也是班主任的侄女。像动漫里一样神奇,但又确是事实。在一个疲惫的课间,朗师睡趴的课桌旁,悄悄多了张课桌,当朗师睁开睡眼,一张陌生女孩的脸,映在他双眼的惺忪里,如梦未醒一般闪烁。后来,朗师果然向铃子表白了,还用了九十九朵蓝色妖姬。这样的电影桥段,着实令我们一惊。但不久后,朗师和铃子在梧桐树下牵手捡起焦黄叶子的身影,定格成了我们艳羡的画面,在午后叶间的碎阳里,渲染得迷离。
可奈何造化弄人,临近毕业,因为铃子是插班生,所以她必须提前回原学校参加毕业考试。而朗师和铃子都清楚,考完试,就意味着各奔天涯,难再相逢。纵万般不舍,他们终究还是分手了。铃子在走前一晚,含泪送了朗师一把粗柄彩虹伞。那晚一宿舍陪他喝醉,他打开伞柄盖子,拿出诀别纸条,黑暗中看了好久好久。第二天,朗师果然没来上课,追去了火车站见了铃子最后一面。于是,朗师心醉遗憾的故事,也随着列车轰隆远去。
宇哥接着鹏少的话:“呵,看我通宵怎么虐你。”接着又问我们缺几个游戏账号,他好准备去向机友借号。
宇哥总有一种早熟的魅力,他抽屉里还放着前女友送的一千零一颗折纸星星,每一颗里面都写着爱的寄语,墙上挂着木吉他,是两人曾经月下的欢笑声音。宇哥的女友是学姐,正好适合了宇哥的早熟。她不在这个学校,我们几个都没有见过,可从宇哥的口中我们听得出他俩的深情,尤其是我们在校的最后一年,她进入了大学,但她和宇哥还是爱着,没有立即结束。
然而宿舍总结出的“生物学定理”告诉我们,终究必是地理隔离导致情感隔离,毕竟环境完全不同,格局不容,最后她还是以那一盒装满星星的盒子作为结束,那晚宇哥拿着信笺坐了好久,星星也数过了一千零一颗。
艺杰装好了网球拍,习惯地递给我一个刚喝完的空可乐瓶,我默契地接过来,顺手抛向垃圾筐,回头问他:“怎么还是可乐?也不换个口味?”艺杰边躺上床边开玩笑:“水如女人,喝水要专一。”引得一舍大笑。
艺杰的床头整齐地放着一把公主伞,七彩花边很是漂亮。自古情人以伞为盟,这也许便是送伞的理由吧。这把公主伞本是艺杰送给女友美珏的,可是临近升学,美珏又是尖子班高材生,艺杰心里很清楚该做什么决定,不可误她似锦前程。于是艺杰决然分手,美珏问理由,他只是说不爱了。那晚,美珏约了艺杰到足球场,没有再多问,只是含泪把公主伞还到艺杰手里,告诉他:“此伞为盟,与君暂离。”然后转身离去。艺杰领悟那句话后,心里也终于释然了。而后来那把伞只是放在角落,却从来没有灰尘。
一舍大笑,惊动一树轻雀。梢头弯向风的前方,昏霞已成了星光。月下还有恋人成双,右手却已没有歌声抑扬。一渡两岸的繁花似锦,我的青春,却不是我的故事。我只是看客,打马走过他们的红砖绿瓦,感触青春的一曲和弦。
那晚通宵前的聚餐,我静静倾听着酒后衷肠,暗自描绘了往事凄凉。
或许是经年的青春绽放得太过花样,连结尾都选择了寂寥。那些青春故事,那年热血悸动,都定格成泛黄的忆中绝景,在曾经恣意绚烂,于现在凄美萦韵。酒后,我说来日相聚,要再叙张扬。
可是,他们的这些故事不都还没有完结吗?也许就在某年的叙旧时,适逢其会,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