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扎根在异乡的大伯

我爸爸这一辈兄弟姐妹五人，爸爸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也就是我的大伯。爸爸和弟弟妹妹们均在老家安家落户，唯独我这个大伯在遥远的重庆安了家。大伯算来己年近八十了，可在我人生的记忆里，见大伯的次数，顶多不超过十次，很是陌生！我对这个鲜少谋面的大伯为何留在了重庆颇有些好奇，于是在奶奶和妈妈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找到了缘由，说来话长……

我爹爹（我们这儿称呼祖父为爹爹）在娶我奶奶之前，是有老婆的，还有个几岁的女儿，有一年这个奶奶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沒承想祸从天降，半夜里家中突然着了火，可怜娘俩在睡梦中葬身火海，于是乎一夜间爹爹就和老婆孩子阴阳两隔了，其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悲痛过后，日子不是还得过下去嘛，更何况爹爹那时还正值壮年，也不能总是单着，于是爹爹找老婆这件事，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爹爹有个亲哥哥，我该称呼为大爹爹，这个大爹爹是个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的生意人，在高邮机缘巧合地结识了奶奶一家人，当时我奶奶正值妙龄，据说也很漂亮（我对奶奶有印象时，她己经是个满脸皱纹的瘦小老太太了，漂不漂亮的我是看不出来了，但是却极爱干净），我大爹爹于是就亲自当起了媒人，牵线搭桥，促成了爹爹奶奶的这段姻缘，而同时我大爹爹也充分展现了他做为一个生意人的精明，给爹爹奶奶保媒成功，那是要有报酬的！！！而这个报酬就是爹爹奶奶要把日后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过继给大爹爹夫妇，这，又是为何？原来大爹爹大奶奶虽然成婚多年，却一直膝下无子，好象是大奶奶的原因，不能生育，我爹爹奶奶也答应了，于是皆大欢喜！

在众人热切地期盼下，爹爹奶奶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而且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也就是我大伯，这多么让人欢欣鼓舞啊！大爹爹大奶奶更是一刻也不愿等，这就要把孩子抱走，可这时，我奶奶却反悔了，坚决不给！！！这也不能说奶奶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这点我倒是能理解，就像我，怀着女儿的时候，想，等孩子出生了，就交给我婆婆带，可等真见到了孩子，心就融化了，任是交给谁都不放心了。总之，我奶奶就摆出一副谁抢我孩子，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我爹爹一辈子又都很听奶奶的话，而我大爹爹大奶奶虽然要孩子心切，却也不能硬抢吧，怎么办？只能一声叹息，此事作罢了！！！

大奶奶自己不能生孩子，却是个极爱孩子的人，对这个本来是替她生的儿子（虽然不能带去家抚养）更是疼爱有加，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但凡有一点好吃好喝的，都要留给大伯，只要有空就会带着玩。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奶奶又陆陆续续地生下了爸爸、姑姑和小叔。待到大伯七、八岁的时候，大爹爹因病去世了，大奶奶成了一个寡妇。那个年代，改嫁是件极不光彩的事，所以大奶奶也沒想过要改嫁，但是要做一个连孩子都沒有的寡妇，这日子也着实沒了盼头，于是大奶奶做了一件在我看来很有魄力的事，在某一天，拿着打点好的简单行李，带上大伯偷偷地跑了。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大奶奶是真心疼爱大伯的，大伯对她也是有感情，要不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你带他走，他就乖乖地和你走？等到我奶奶发觉，一路追到码头，载着大奶奶和大伯的小船己驶到了河中心，奶奶也只能望船兴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也算是兑现了当年的约定！！！

大奶奶带着大伯一路碾转到了大城市上海，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地方女人带着个孩子，要想谋生，谈何容易呢！大奶奶于是就去给大户人家做老妈子，硬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沒日沒夜地苦干，不但把大伯抚养成人，还供着上完了大学。大学啊！容易嘛，在那个年代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我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奶奶简直就是肃然起敬了！

大伯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重庆造船厂，成为一名工程师，后来又找了个当地女人也是同事，结婚生子，落地生根了。大奶奶自然由大伯伺奉着，养老送终，至于大奶奶死后，是葬在重庆，还是魂归故里，我就不知晓了。大奶奶的一生平凡又伟大，我想在大奶奶的内心，这个儿子是她永远的骄傲！

大伯年轻时忙于工作，再加上那时的交通不发达，坐火车、倒汽车的，回趟老家也着实不易，所以大伯并不怎么回来。再后来大伯退休了，交通也便利了，大伯却也老了，身体也不怎么好，也沒怎么回来，我爹爹、奶奶去世，大伯也都因为各种原因，沒能赶回来给父母送终，想来这其中大伯也有很多的心酸和无奈吧！

也许是为了弥补这种遗憾，去年国庆大伯带着全家回来祭祖，年近八旬的大伯清瘦、儒雅，大伯母矮胖、慈祥。短短几日的相聚，诉不完的骨肉亲情，大伯在爹爹奶奶墓前长跪不起。千里相聚终有一别，大伯一家返程的那天，彼此拥抱泪别，说着叫大伯一家常回来之类的话，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今日一别，怕是相见遥遥无期了。我个人认为，年迈的大伯，是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再见一次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再给自己的生身父母磕一次头，也算是给自己己经垂暮的人生一个交待吧！

突然想起一首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