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有收到手写的信笺,那刻砰砰的心脏呼之欲出?好久没有亲手回一封信,细细聆听笔尖在纸上奏出沙沙的回响。丰盈的当下,什么才是一种真正的奢侈?慢下来,我们一起寻找久违的,遗失的,温暖的,安静的……因为稀缺,所以,爱上。
高晓松说,“人生除了苟且,还有肉和远方。”
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我可能不会因为想看某一个景点而去一个地方旅行,但绝对愿意为了吃一款美食而去一趟远方。在不同人心中有不同的理由去日本,而怀石料理,显然就是我心中那个充满诗意的远方。
作为日本人精神的故乡——京都由内到外散发着一种恬淡而又宁静的气息,这也间接影响了当地的料理,无论是极端精致的怀石料理、质朴纯真的精进料理、风味独特的关西风寿司、朴素优雅的和果子,抑或仅仅一杯清淡的抹茶,都不难品味其背后的沉淀。而作为京都料理代表的怀石,最初起源于禅道。为了在长久听禅中抵制饥饿,肚子抱石一块称为“怀石”。久而久之就成了给听禅人预备下的茶点,再后来便有了那最负盛名的怀石料理。
“不以香气诱人,更以神思为境”的怀石料理精准地体现了日本文化中寂静、祥和、清淡的意韵。不少日本人认为,要品尝真正的日本传统美味,只有到京都的老店内,一边观赏美丽的庭院,一边饮茶,享用怀石料理,才称得上地道。今天我们去到的就是一家经历了四代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杢([gàng])兵卫,我们姑且就叫他做老店吧。
老店位于花见小路,隐藏在街边的民宅之中,是江户时期的老房子,稍不留心就会错过,作为米其林级的美食推荐,店面显得非常质朴、简洁。在日本吃怀石,还有
“不收一见客”的传统,即使现在老店也学着敞开心胸,欢迎世界各地的旅客,但是直接打电话去订位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在一个月前便通过网络进行预订。
到了差不多的时间,门口会有穿着和服的女子等候在侧,经过简单的基本信息核对后,引领我们入店。漫步店内,无论是茶道风格装修的包间,还是古朴的木质吧台,都让人仿佛走入了时光隧道,低调安静的气氛、纯日式的风格,或是一个花瓶、一副卷轴都是极耐人回味的设计,隐藏着平静与沉稳的含义。这极具东方智慧的设计原本也就是怀石料理的一部分,毫不费力,便能将你带离尘世,心法自然。
在老店中,四人同行方才能被安排到包间,我们只得坐了吧台。吧台很小却能更加直观地欣赏到米其林大师精湛的动作,砧板上的食材在大师的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瞬间幻化成舌尖上的艺术,窗外的阳光穿透而过,如歌如梦,这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让人充满了期待。
怀石料理的艺术不在于大鱼大肉灯红酒绿,而是讲究味觉、食材、颜色和外观的平衡,只有应时的食材才能被列入菜单,在重视季节感的同时,制作方式上以刀功为主,辅以烹煮,力求还原食物本身的原貌和色彩。尽管不同的制作者让怀石料理生出了许多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一般而言包括前菜(先付)、头盘(向付)、主汤(汁)、炸菜(烧物)、杂肴(炊合)、下酒菜(八寸)、醋腌菜(酢物)等大约11道左右。
在老店里,前菜是时令季节的下酒小菜,配上一杯开胃酒,给客人一个很强的季节感作为“故事”的开场。
汤品,取菊花之水、道明寺汁熬制而出,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先蒸后炖的生蚝,肉嫩多汁,热水的沸腾并没能把它的身体变得干瘪,十分惊艳,再配以白芦荟片、花型胡萝卜丝,少许糥米粒冷静地沉入汤底。
在怀石料理中,最能体现艺术感的也许就是刺身了。据江户末期的风俗研究家喜多川守贞在《守贞漫稿》一书中介绍,“刺身”的艺术讲究一种山水的感觉,在平坦的大盘里,用切成细丝的萝卜在左前方隆起堆成小山状,上置一片青绿色的紫苏,旁边放一支植物,便可使人联想起苍翠的远山,再将切成花色的鱿鱼、切成薄片的鲷鱼排放在其下,犹如潺潺的流水,或者再配放几枚红色的金枪鱼,置一朵黄菊,色彩更加悦目倾心。今天我们的向付,虽不胜古时那般,却也着实惊艳。两种刺身,各具特色,由浅至深,各种惊叹。鲜磨的芥末不够冲,所以我选择多放一些,姜末也必不可少,有散寒的作用。金箔下肥虞的金枪鱼刺身,入口的一刹一丝清凉顿时散开,而后慢慢回味着鱼肉的甜。鱿鱼,入口膏感,接连两片入口,只想让幸福感再飞一会儿,摆盘也极是精巧,盘边的松枝取的是万古常青之意,却也是对新春最美的祝福。
蒸物,芋头的香糥配上豆腐的爽滑,酱汁是充实肌肤的上等佳品,稠得像羹一样。烤物,是我最期待的鲷鱼,纹理细腻,烤至金黄,提前将柠檬挤入其中,中和酸对胃粘膜的刺激,用筷子挑起,放入口中,心便要化了。水物,威化作成的花生外壳,轻轻打开,一紫一黄,两颗饱满的“花生米”让人不忍轻易入口。每道菜上来,帮厨的厨娘便会耐心地为我们讲解用料、配方,尽最大努力帮助我们大体搞懂吃到嘴里的是什么,这样的服务倒也免去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尴尬。
如果说,仅用“好吃”或是“不好吃”来形容怀石料理那是有些暴殄天物了。怀石料理讲究是的四季料理,意思是随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更替,会精心准备不同季节点的食物为食客们呈现出当季的鲜美,像春季的竹笋,秋季的松口蘑,初夏的鲣鱼等,当他们温婉的身影出现在餐食之中,这本身便充满了艺术的气息。不仅食物本身,就连怀石料理的器皿也要根据季节的变化来改变。比如夏季会用青的竹子、冰的器皿;秋季、冬季则多用陶器。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美食不如美器,斯语是也。”怀石料理的器皿更是独树一帜,形态各异,叶片状、莲座状、仿古状、舟船状,四方形、菱形、八角形,对称的、不对称的,描绘上秀雅的数片枫叶、几株修篁,也可以是一方山水或是五彩锦绘,再与室内的布景、桌面的饰物、精心烹制的料理搭配演绎出日本文化中的极简之美。虽然怀石料理每道菜的分量不多却能让食客在两三个小时里,在宁静与缓慢的空间中,用舌尖感受到季节与时间的变化,四季在口中慢慢融化,一念天地,一念慈悲。
来老店之前,曾读过店主人的一些介绍。和现如今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年少时的店主也曾经十分的叛逆,想突破常规过一点与祖辈不一样的生活,于是远渡重洋,去美国的麻省理工念了大学。可是,来自于血液里对美食的渴求却最终让他选择了回归,从父辈手中接过了料理店,并将之发扬光大。在关于他的采访中,有几句话让我印象格外深刻,“一旦你决定好职业,你必须全心投入工作之中,你必须爱自己的工作,千万不要有怨言,你必须穷尽一生磨练技能,这就是成功的秘诀,也是让人家敬重的关键。我们的技术并非秘而不传,我们只是每天不断地重复努力。我们的这个制作其实从还在市场里的食材就已经开始了。”
严苛的食材挑选、精道的温度把控、精细的食材加工……匠心独运的过程让怀石料理成为一件艺术品。情如美食,站在季节深处的红尘里,一份悠长悠远的情愫,品尝过千百种生活的滋味,才明白极致便是最初的心动。吃完料理,老店的主人将我们送到了门口,然后再深深的一鞠躬,目送着我们离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