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豁牙子最近过得不顺当。
他可比我强,至少是研究生,或者烟酒生。
读大学那会就认识他了。那时他是学校外文晚会的主持人,浓眉大眼,英音标准,烟不离手,酒不离口,一副屌样。对于像他这么讨厌的人,我只能说:太他妈的对路了。
后来常有一起合作的机会,在我们那个大学像我俩这路货色本就难找,天注定要苟且在一起。他也不摆学长架子,有酒大家一起吹瓶,有烟一人正好十根,有妞就撕破脸皮争着自己上。我俩几乎是同时毕业,他听老爸的去了机关,待遇不错。
他以前可是个敢当街放屁人前骂娘的货色,作为广东出生长大的东北籍人士,骂起人来,南北方言水乳交融。现如今也是忍气吞声的对那个油头粉面金丝眼镜后面一双精光小眼吃得一口好软饭的小领导唯命是从。就这样,他那个在家里受了160多斤胖媳妇儿气的小领导也有的没的拿豁牙子出出气,刁难他,平衡一下心态,难为豁牙子痞里痞气豪迈不羁的性格。所以这份怨气就如同被炒起来买了卖的房子,总有冤大头要受着,作为他的狐朋狗友,侠骨柔肠的我愿意承受。
前提是,他请我喝酒。
两个人的酒,喝好了是人生,否则就是催泪剂。
酒过三巡,四个硬菜见底。豁牙子开始絮絮叨叨了。
征子,我不想在这干了,我觉得机关不适合我,熬得难受。那你想干什么。
流浪。寻找自由。
你几岁了。
29。
知道就好。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身边的那些个老家伙,办公室一坐,一杯浓茶加报纸,就能练一天铁屁股功,腆着肚子掉头发,全是他妈的草包,我以后可不想那样。我现在一个月看不了几回英语,专业都快荒废了。机关那套我又不懂,我现在有一个感悟,有的人一辈子没学会听别人的弦外之音,我就是,吃亏就吃在这了。
仔细想想,可能我也是,直来直去惯了。这是一个能人辈出的时代,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别人说上句,他就能揣摩出人家的下句,领导一抬屁股,他就知道这回领导放的屁是五香的还是咖喱味的。也有的人从小就磨练这门技艺,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窥一言而知全章。对于这类人我做一个大胆的揣测:他们中学现代文阅读一定非常好,一眼看透原作者行文的中心思想。而我只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狗只能生狗,生不出别的玩意儿。
你再想想吧。平时伶牙俐齿的我此刻无言以对。
不想了,我又不会一直流浪,饿了还是要吃饭的,哪天得瑟没钱了,说不定我就停在哪,做做小生意,不受小人气。
看到他神智还算清醒,我呼出一口浊气。
你知道么,茂曾就辞职不干了,头段时间跑青海开酒吧去了,穷得把车都买了,现在在北京,咱叫上他去唱歌吧,好久没唱了。豁牙子狠狠抽了口烟。
我和茂曾倒不是很熟,只记得他以前住豁牙子对门。记得有一回我找王豁牙子玩,王豁牙子养了一只泰国猫,短毛顺亮,身手矫捷,一点也不怕生,见我来做客一直围着我转,跳上床用它包子大小的猫头使劲拱我的手,渴望我的爱抚。不得否认,有的人就是招动物喜欢,可能是我兽性未泯,所以总会把大哥大姐家的宝贝吓哭。我说,你这猫怎么跟主人似的,一身献媚处世的本事。
王豁牙子说,去你妈逼的。晚上有妞在我这睡,你去隔壁茂曾家住吧。
我说,我也不认识啊,
他说,我介绍你认识呗,一回生两回熟么。
完了我就和茂曾认识了。他说他是玩音乐的,主攻摇滚,他瞧不起五月天,信乐团,而推崇苏阳,封崔健为教父,不认可永远上不了头条的汪峰。他觉得长得帅,收拾的干净就不算摇滚,只有邋邋遢遢恶心人的乱叫才是摇滚,没有之间。我问他窦唯是谁,他说,你说的是王菲的老公吧,好像是写歌的。
豁牙子说,妞不喜欢猫,这猫咋办啊。
茂曾爽快人,说,我家小时候养过猫,放我这,我来伺候一天。
晚上我就在茂曾放不下针的屋子里住了一夜,搂着猫。
清早起来想找猫玩玩,怎么都唤不过来,茂曾在大便,我问他,猫呢。
他说,早上放出去撒尿去了。
我操,好吧,合着他小时候养得应该是狗,听说过那么干净的猫到外面拉屎拉尿么。
这猫丢了我赔不起,赶紧披上衣服满世界找,结果在楼下花园逮着它了,正跟口水沾了一身的脏小孩玩呢。
这就是我关于茂曾的所有回忆。
茂曾很快就来了,胡子拉碴的,沧桑了不少。也没客气,点了首歌自己唱了起来,叫什么封官弼马温,听着就跟猪八戒背媳妇的旋律一样一样的。虽然我对他有点无话可说,但是此时看着他涨红了脸大声吼着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也释怀了,如果世人皆苦,我屌丝一个何故装得很牛逼。但其实他的声音真的像狠捶一口破铁锅。让我有点想起小时候楼上那对贫贱夫妻打架,两口子不舍得摔别的家具,就紧着一个铝盆你摔过来我摔过去,摔得丈夫摔门走了,妻子抱头哭了,我把写作业的笔一放哈哈笑了。
后来豁牙子也跟着嘶吼,反反复复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震得我张大了嘴,担心鼓膜被他俩震破。
吼累了,抄起KTV送的那瓶黑方咣唧咣唧喝了起来,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或许他想表达愤恨,可是我在他木讷的眼神中知道了该给他打个车送他回去。
我想劝他来着,但是,劝他妈个蛋呢。
他想要自由,我说你会后悔,他说他认了,我还想说什么,是论据不充分或者可能是酒精上脑了说不清楚了。他又说他爸总逼他,逼他伺候好他那个吃软饭的领导,逼他有机会考个博士,然后脖子一歪,死在沙发角落里了。
好吧,我能做的就是当他真有一天潦倒不堪要饭要到我家门口时,带他吃顿大餐,领他洗个好澡,舒舒坦坦做个大保健,再换身干净衣服,对他挥挥手说,继续找你的自由吧。
又或许,他是对的呢?
你说你想要逃,爱在哪落脚就在哪落脚,我没能力为别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