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到这星星点点的雪温柔又不失俏皮,真真可爱至极。不过,我以为是没网而已,我还是太天真了,尼玛,无服务啊。也罢,那就趁此良机给诸位讲讲故事吧。
想讲的太多不知从何开讲,那我就看见什么说什么了。
第一次在四川看到树上积雪那么壮观,不是压垮树枝那种厚重疲惫,而是恰好绿色上面点缀了一层白色,还能看见树叶的轮廓和一点绿色的底,更像是树叶托起白雪,树木的生命力和白雪的柔美显得很合拍,没有树叶的枯木更美,枝桠全白树干微白还能看见棕色树皮,配合的恰到好处。
走到家门口惊叹不已,我老家怎么这么漂亮,一座上了年纪的瓦房倚靠在山前,竹林和雨雪奏乐给老房听,房屋前面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并且我家只有厨房的两道墙是砖和水泥筑的,其他的房间都是泥土和竹篱的结合,屋内有三个大房间三面环绕一个天井,知道什么是天井吗?就是抬头就能看到天。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房屋构造了。我是不是太激动了。
我搬了一张方形木凳坐在老屋门口,其实说“木”对我有点多余,但我怕有人不知道,马路以下若干米的这个村子里几乎是没有塑料椅的。老人打吨儿躺藤椅,农闲打牌坐长条凳,四个人围坐八仙桌,每“打手”旁边附带一个“观牌胡言乱语”的看客或坐着或站着,可谓“一人出牌,万夫当关”,输了斗嘴责怪,赢了自吹自擂,不论输赢,喜笑颜开。摆席吃饭自然也是长凳八仙桌,一凳两人各坐两端,甲起身后必定对乙说“您坐好”。大人创造机会尽量让小屁孩儿别坐着,端着碗盛满菜自个儿一边儿玩去。而本宝宝最喜欢坐别人家门槛和门前的石头上,从小养成了“拍拍屁股”走人的好习惯。
屋外一片竹林,屋门正前方左右两边的竹子比较嫩苍翠欲滴却并不挺拔,5米以上就开始弯腰了,在空中自然垂下的竹子相互缠绕生长,在屋前井边形成了一道天然拱桥,屋左侧和后方的竹子则年龄稍大,坚硬挺拔的多,颜色深呈墨绿。竹子是很给人安全感的植物,摇晃却不摇摆,低头却不屈膝。爱听风吹竹叶的声音,听它们在屋顶瓦片上细语,亲吻,拥抱,抚摸,裸奔…
这会儿雪已经变小,屋檐的水由细流变成了水滴,一滴一滴跳入水沟也有几圈细小波澜激起。一圈一圈慢慢晕开,慢镜头的交相辉映,你看不见,我不用看,听就够了。
雨雪天回农村,小路曲折泥泞可能不是好的选择,但今天意外的看到了20年来下雪的老家。即使手机不在服务区也满足。
外公外婆真的变成了小孩,七点开始咿咿呀呀催本大人起床,本大人收好一切后等两个小朋友到九点才出门。作一团右一堆一副搬家的架势,结果在公交上一个刹车,外婆东西滚了一地,乘客们都帮着捡,我跟她说车开的时候别走来走去安生坐着,她说她不舒服想过来前面站着,我帮她整理好被压在书包下翘起来的帽子,看着背着黑色书包的外婆感叹外婆像个小学生。
到了中转站又出了点小问题,外公去买菜,我和在别人屋下躲雨等车,车来了外婆收起地上的伞没走几步就被人喊住说是拿走了屋子主人的伞,外婆一下子就在马路中间吼起来了:“哪把伞是你屋的?”屋主说新年大吉不想因为一把伞跟老太婆吵,外婆是一点委屈也不能受的,听这话嗓门越发大了起来,开始说自己一辈子没拿过别人东西什么的,还嚷嚷着要跟那人发誓,打赌,下雨天安静的集市瞬间沸腾了起来。我只好放好行李跳下车去拉住外婆把她劝上车,然后又去跟屋主解释清楚,并翻开行李给屋主看,我又发现他家货车上有把棕色的伞问是不是那一把,他说不是说他的伞和我们一样也是格子的,突然他气势减弱说他家伞也许那把棕色的伞是他表弟的,也许是表弟撑走了他的伞。“呵呵,那就对了”。我无奈苦笑。还好外婆没有继续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之类的。
下车看见白茫茫一片雪,我不撑伞找角度自拍,外婆执意给我戴上帽子命令我打伞,于是网络上应该新增一条代沟:好不容易看见雪,你却非要我打伞。小路泥泞湿滑,好几次差点摔跤,跟外婆说蹲下来一点学鸭子一样左摇右摆地走路就不会摔倒了。我走起来模仿给外婆看,把外婆逗得哈哈大笑。现在要逗外婆开心太简单了,夸她,使劲夸她。然而我不喜欢夸她,我只喜欢挑她毛病埋怨她然后听外公帮她说话。
外婆现在总喜欢在家里玩换装游戏,家里衣柜里都是她的衣服,每次稍正式一点的场合外婆都会来来回回试两三套衣服,问我哪个好看,其实我是最讨厌女性这一点的了,每每我都不耐烦地说都差不多都好看来搪塞过去,而外公就会认真欣赏一番说“嗯~这个上身,嗯……这件长了大了不合身……”
外婆跟我讲我小时候在邻居家的红薯地里调皮,把人家辛辛苦苦种下的红薯藤一一拔断做耳环,因此被邻居骂没教养骂连累外婆被骂不会教孩子。外婆自知理亏也还是跟人吵了一架。但我只记得我跟邻居小孩的友谊却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直到几年后的一次收菜籽,捆菜籽梗的时候他们把我的一只凉鞋埋在菜籽梗最下层再也拿不出来,从此友谊宣告破裂,再和好是什么时候已不记得,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在县里上学,跟他们很少来往了。
上一次回老家是高中,太太去世。然后就是时隔几年的今天,家乡的风景自然没有太大变化,可是刘家大院里的外公外婆们都不再跟我寒暄,问他们好他们也只是答一句“你好”。这感觉真陌生啊。偶尔会有老爷爷问回来住不住的习惯,我说当然,在这里长大的呀。他们却并不期待我的回答。不笑也不继续问。也对,我也只是在这里长大而已啊,难道还会在这里生根发芽在这里死去。
我坐在门前搜索信号,迎面走来了两个小伙子,开口便叫我“千娃”。没戴眼镜我也能认出来啊,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一起玩的小伙伴啊。通娃呀。他只大我三个月却是我舅舅,我自然不会喊他舅舅,小时候他最弱,不骂人性情温和,一骂起人来就一本正经却毫无威慑力,不爱说话不争抢,笨的恰到好处,笑起来很傻很天真,不怕痛,我小时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他家把他叫醒,他有个姐姐但她姐姐不爱疯小小年纪就成了宅女,所以我跟他更亲近。走到哪里都一起玩泥巴放火。我觉得当年藏我鞋子的小朋友里肯定没有他,但是我们还是在初中就断了联系。旁边那个小伙子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凯娃。虽然小时候大家都一起玩,可是两岁的时候我在凯家跟他玩,不知道争抢什么东西出了意外我被刀片划破了脸流着血回到家,从此凯畏我三分。后来我们又因为抢玩具枪他无辜中弹,从此我们各自安好便是晴天,家长都嘱咐我们别在一起玩会打架。哈哈。现在都认不出来了。
然而今天三大魔头再聚首一切都已不同,长相变化不说,性格也变得不同了。我不再像个野小子,通不再憨憨的不说话,而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张口就是四川话里的段子,纯粹变成了一个撩妹汉。而凯不像记忆里的争强好胜反而很会哄小孩很懂礼节做事利索干脆。一起斗地主通通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嫌我牌技太差,拼命催我出牌,说自己一个人打两副牌出牌都比我快,而凯只笑笑不说话偶尔瞪通通两眼示意他不要偷看我牌。通通手机里的音乐都是DJ版,插上音响摇头晃脑地唱,凯也只笑笑不说话默默发牌。
凯的爷爷大寿摆筵席所以我们都在他家吃饭,通通笑我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外地人,凯帮桌上每个人倒好饮料,一副男主人的样子。
我说要帮他们拍合照,两个人异口同声回答我“没洗头,不拍”。最后说服他们带上帽子来一张。凯和通通把当保安时候的照片送给我留作纪念,通说自己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好多小女生想要。
大家竟然都已经20岁了。早在十几年前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看过彼此的身体,本该没有秘密地一起长大,谁也没想过会分开,独自成长满怀心事,时间累积,记忆流失,重要的次要的本末倒置。就像这一次相见即使再快乐,也很快大家会再次相忘于江湖,因为十年来没有陪伴过彼此的成长。没有痛苦的分别比定是很快会被遗忘的分别,不会设身处地想对方在想什么,做什么,不会算着哪天会再次见面。
但再见面丝毫不会尴尬,变化再大看到的还是眼里小时候的自己。
这时候没有风没有雨雪,乡村里一片宁静,我躺在外婆铺好的床上,听见虫叫和鸟叫。
如果明天天气好,我要上山做霸王。
被薄雪覆盖的山坡,树木,竹林,田野……长青苔的石板和废弃的磨磐,屋后的枇杷樹和门前的水井……潮湿的地面和散发一点霉味的木床⋯⋯墙角舔毛的小狗,雪中漫步的小猫……如果你来这里你的眼里看到的跟我看到的是同样的风景吗?你的耳边又是什么声音呢。
今天先讲到这里,我累了。午安。也许我会做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