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之死(十)

晚上,第一次莲花和两个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一个是石头的母亲,一个是石头第二天就要出嫁的妹妹。

因为是土窑洞,即使是夏天也盖着棉被。莲花以前知道石头穷,但是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没有宾馆的村庄,山连着山。

走在路上,大家都认识。但是一走过去,身后不是一阵大笑,就是嘀嘀咕咕地议论。莲花想着白天的情景,有一种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的感觉,很不自在。

是的,幸好自己将来和石头不会长期生活在这里,否则该有多么压抑啊。

中间睡着的是石雨,这个机灵善良的女孩,看着她就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对于明天这个特殊的时刻,好像表现的很无奈。就像待宰的羔羊,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小姑娘,如果能够勇敢一些,坚强一些该多好啊。勇敢地拒绝无爱的婚姻,坚强地面对生活的风雨。

哎,自己不是雨儿,怎么能知道她没有奋进过,也许有的人的悲剧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这样想着,莲花不仅摇头,怎么自己也变得有些宿命了。

夏日的乡村夜晚,蝉声,蛙叫声不绝于耳。隔着玻璃窗还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莲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空,感觉像是童话里的世界。要是城市也有这样的夜晚该多好啊。

葛婶还在嘱咐雨儿,“嫁过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男人就是你的天,要好生伺候着。身子骨要是争气的话,明年就该有个大胖小子了。

到时候,妈还能帮着你照看。再晚两年等你哥娶了媳妇怀了娃,妈可顾不上你了。”

雨儿不知道想啥,半天没有回话。葛婶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但是莲花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说是敲门,其实动静很大,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闯进来。

雨儿起身出去,葛婶也坐起身来。会是谁呢?这么晚了。

“谁啊?”雨儿边小跑着出去,边问道。“是我,雨儿。你怎么丢下我就要嫁人啊?我是刚刚打听到这个消息。我进去跟婶说说。”雨儿听出来是心中那个人的声音,不觉泪如雨下。

“你回去吧,我们之间不可能。这个月没有做完,工钱我也不要了。你快点走吧。”明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雨儿安慰自己,这个男人,能够拖着自己小儿麻痹的身体来这里找自己,自己这辈子就值了。

动静太大了,隔壁住着的石头一听就知道咋回事,拉着那个男人来到了村里的大槐树下。“我是雨儿的哥哥,我能给她作主,你小点声,不要激动。我们那边谈。”

等葛婶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只有雨儿跌坐在大门口,无声地哭泣着。“我苦命的娃儿,妈知道你们的事情。可是咱怎么也不能找个身体有残疾的吧。何况多多是本村的,知根知底的,就是有些毛病,这人呢,年轻的时候,谁还不犯浑呢。”

清冷的月光洒满了院子,仿佛雨儿的心,无助地凄凉着。雨儿不说话,木然地起身,跟着母亲回去了。

哥哥问过自己到底咋想的?能咋想呢?雨儿想起自己辍学前的情景。自己再努力有什么用呢?想上学不能上,想嫁给喜欢的人,也不能。这个不能,还连着哥哥的命运。

算了,如果自己的付出和牺牲能够换来哥哥的幸福,那就值了。谁让自己命苦生在了一个穷苦的家里呢。

“哥,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跟妈说了,我已经答应多多了。”记得自己这样回复过哥哥。是的,哥哥能怎么样呢?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哥哥,老石家才有希望。

大槐树下,那个男人无法冷静,吵着要见石雨。“我要让雨儿跟我见一面,我不能就这样让他嫁给别人。”

“兄弟,你冷静点,雨儿刚才说的话,你不明白吗?婚礼的事情都准备好了。雨儿喜欢你,可是你的身体能照顾雨儿一辈子吗?”事已至今,石头只能这样说了。

村里左邻右舍的一定听到了,消息到明天一早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石头太清楚了,在缺乏精神食粮的村里,有一个消息大家都要传个遍,何况在出嫁的前一天,有另外一个男人找上门来。

听到身体两个字,那个刚才还气势很足的男人,双手掩住脸,痛苦地发出绝望的呐喊。这声音,像是丢失狼崽的公狼愤怒而绝望。等他踉跄地离去的时候,石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婚礼照常举行,金家好像对于昨晚的事情毫不知情。第二天吃完回门宴,石头和莲花要回省城了。

葛婶找了个空隙,悄悄问石头。“这闺女家里是干啥的?不要耽误了工作的事情。她家能给你找工作吗?”“妈,我俩只是处朋友,只是听说她爸是大学老师,她妈去世了。工作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石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和母亲之间有了交流的障碍,母亲怎么能这么现实啊。

“傻儿子,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我看那女孩心眼活泛着呢。你根本吃不定人家。对了,回省城了,也抽空去她家瞅瞅,看看到底是一户什么人家。现在的骗子多的是,不要让人家把你当猴耍了。”葛婶边叹气,边嘱咐儿子。

“好了,妈,我还是先好好学习吧,毕业论文还没有答辩呢。等工作的事情定下来了,再去莲花家吧。说实话,妈,我感觉配不上人家,心里很自卑。莲花是个好姑娘,真要是能娶她当媳妇,我这辈子也就没白活。”石头知道,这一走不知道多会才能回来一趟,于是跟母亲多说了些。

“哎,我就说嘛,你以前多么听话,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贫,还跟妈抬杠,一定就是那姑娘挑唆的。哎,反正,妈喜欢老实本分的。这姑娘不是过日子的人,能蹦跶着呢。”葛婶最后悻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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