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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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庸置疑,他是所有蝉中歌声最为动听的那一个。

    有些时候,上天会特别眷顾某些人,蝉亦如是。然而后天的努力也尤为重要,有副好羽翼,不练也是废了。蝉显然意识到了这点,从一周前从土地钻出来后,便一直在练习,他爬着唱,飞着唱,甚至梦里都在唱,这也使得蝉的翅膀墨绿发金,活像一具工艺品。

    蝉的寿命不长,秋风一吹,便应风倒地,生来的使命就是繁衍后代。

    此时正是好时节,倘若是留心细听,便会听到树林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喘声;用鼻子嗅嗅,荷尔蒙的桃味早已弥漫在四周,这些气味如同温柔爱人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低声提醒这只蝉:“嘿,该去履行你的使命了。”

- 再等一会儿就好,再等一会儿就好。

蝉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在飞时亦是如此。

回过神来时,六足已被蛛网束牢,双翅已被银丝裹紧,猎食者慢慢迈动着笨重的腿,从容至极,死亡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蝉伤心极了,腹部不断传来低鸣。

自己说要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再多唱唱悦蝉的歌谣,可却死的比哪一只蝉早,唱的比那一只蝉都少,就连现在想为自己的命运嘶喊,都无能为力。

至少一次,至少再让我唱一次。

人类的回旋镖似乎是听到了它的呼唤,如狂风一般将蛛网搅了个稀烂,从蝉的翅侧擦过。蝉忙从残留的蛛丝中挣来,滚入灌木丛中,窥视着叶外。

谁?!是谁?!

巨大的阴影掩住了叶隙中的阳光,充满力量,却不失柔美,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蝉的心头散开。

蝉将恐惧咽到肚子,好奇迫使他微微探出了头。

一个人类,一个身着白衣,有着美丽面貌的黑发人类。

蝉并不知道人类的审美标准,但不知为何,一股特殊的心情在心中萌动着。

然而人类并没有在它面前停留多久,从灌木丛中拾起回旋镖后,便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头一回是个寂静之夜,但蝉一夜都没有睡着。

蝉也在那天晚上确定了,自己要回报这个人类。

第二天早上,蝉没有唱歌,而是飞去寻找它的一位挚友,另一只蝉。

稀客啊。有什么事吗?

人类的住处?去人类的住处干什么?

耗不过你……往东边一直飞,便是人类的居住地。

蝉没有稍作停留,而是起身飞去,飞往树林的外面。

早点讨个老婆吧,别成天干这些无用的事了。

另一只蝉的声音回荡在树林,只可惜入不了蝉的耳。

东边,东边!

震动的双翅拍打着清晨林间的雾水,脆弱的足底轻划过初生绿树的树梢。 

当绕过最后一棵树时,刺眼的光芒让蝉张不开眼睛,再睁开时,房屋如同虫群一般密密麻麻在他面前铺开,望不到底。

蝉懵了,这么多的巢穴,哪一个才  是那个人类呢?

总比不找强。

蝉这样想到。

蝉从来没有飞的那么久,但飞了具体多久,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太阳从东边爬到了西边,他累坏了,他必须回去了。

可他不想,倔强的拍打着早已疲惫的翅膀。他四处张望,渴望那个背影就在下一瞬。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周,却始终没有结果。蝉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蝉没有去城镇,而是在树林中寻找答案。

拿着树枝的美丽人类?没有见过。

人类?这片树林有人类来过?

谁会去留意一个人类呢。

蝉没有得到答案,长期的日晒让他头晕目眩,寻找的无果让他失去斗志,他需要休息。

噢,我的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蝉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他的挚友,它的旁边还有一只蝉,大着肚子。

什么?你在找一个人类,你疯了吗?

她曾救过你?那是你好运而已,人类以捕捉我们的同伴为乐,他们可都是坏蛋来的。

唉,朋友,你可真是一只傻蝉,不去结婚生子,反而去干这种蠢事。

那只蝉说完便与它的伴侣飞走了,只留下蝉自己神伤。

霎时,冷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

这是秋的急先锋,吹着死亡的号角。

是啊,我可真傻啊,谁会去留意一个人类呢?

蝉这样想到。

那个人类,我见过。

树上传来的苍老声音将蝉吓了一跳,那是一只猫头鹰,一只纯白色的独眼猫头鹰。

这是蝉内的传说,说独眼的白色猫头鹰可以实现一切的愿望。

但它也是死亡的化身。

我可以带你过去。

蝉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里满是憧憬。

但我要你的翅膀,你那对墨绿发金的翅膀,这是我所应得的酬劳。

蝉犹豫了下,脚在发颤。

不愿意?

猫头鹰的语调稍稍上扬,轻展双翼,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走。

蝉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将身子转了过去,张开了自己的双翼。

随着白玉般的喙紧紧卡住翅膀,剧痛就从背后蔓延至全身,脱力的蝉趴在枝上,紧紧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独眼猫头鹰很是愉悦的把玩着羽翼,它撕得很完整,翅膀上没有一点损伤。

蝉却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显然猫头鹰是个合格的商人,他信守了承诺,当蝉醒来的时候,看到昏沉的太阳已经不见,估摸着应该是午夜。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墙上,猫头鹰则在身旁,墙下是一条小巷子,而在巷子的阴影之中,一个人类格外显眼。

尽管着装略有变化,但是蝉还是一眼认出了女孩,可他却虚弱的动弹不得

真是可悲啊。

猫头鹰直勾勾的盯着奔跑的女孩儿,语调维持着一贯的悠闲冷漠,事不关己。

那个女孩迷路了。再过一会儿,会有两个人类混账发现她,她会受尽屈辱,最后死去。

- 救她?我无权干涉人类的事情,再加上为她引路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带你来也只不过是顺路的事。

蝉绷紧了后足,颤颤巍巍的试图单独用后足站立,可它那有这种本事,整只虫翻了过去。

猫头鹰嘴角微微上扬,用左足将蝉翻了过来,眼里满是精明与盘算。

我可以做到,你只有一个晚上,但相应的你又能给我什么?

蝉的目光一顿,支撑着自己爬到猫头鹰的爪边,再也没动过。

那还真是十分具有吸引力。

这也是蝉作为虫听的最后一句话

……

谁都可以。

带我出去吧。

女孩这样想到。

从大学里出来后,女孩已经被那两个流氓追了半个钟之久,可却死活走不出这该死的巷子,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就在附近!那个女的就在附近!”

令女孩惊恐万分的声音在耳边炸起,可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在原地打颤。

女孩不甘心啊,她还有未完的学科,还有着家中的父老,还有未知却满怀希望的未来,甚至还未寻得一位佳人。

自己的人生怎能在这种地方完结?

动起来。

动起来啊!

女孩不甘心,用双手猛拍双腿。

这边。

低沉且沙哑的嗓音宛如一股细流,浇入了女孩的心田。

随后自己拍红的左手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向后方拉去。

与其说那个背影至今也无法忘怀,不如说是早已烙印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安心感逐渐变得沉重,眼皮子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

……

这就是女孩最后记得有关他的光景。

那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面了,女孩被发现时是在警局对面的长椅。

至于是谁将她从刑场上救下来的,仍然是一无所知。

“发什么呆呢,今天是你最感兴趣的解剖课呢。”

同学的提醒将女孩从思绪中打断,便重新投入到了昆虫的解剖上。

“嗯?怎么了?“

“刀切不开解剖不了?怎么可能?”

老师从教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解刨不了的昆虫

“这个是……蝉吧,怎么会这么硬……又没有翅膀……”

“诶算了,我重新给你一只吧,这个就作废了吧。”老师说着便随手将那蝉扔出窗外。

一只胡狼从墙角灌木中的阴暗窜出,轻跃将蝉的残躯叼走,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跑去。

在那里等着他的是白色的独眼猫头鹰。

“我实在搞不懂你,弟弟。”

胡狼将蝉的残躯放下道,蹲坐在岩石一角仰望着枝桠上的猫头鹰,语气里透露着古怪。

“拿一个昆虫的灵魂去换一个人类的,这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他抖了抖短小却敏锐的耳朵说道。

”你错了,哥哥。“

猫头鹰声线带笑,一副成事在胸的模样。

“如果将蝉灵魂的分量当作是羽毛的话,那么人类灵魂的分量就好比是石头,从重量上来看,确实是不对等交易。”

他的语调缓和,扑开翅膀从树冠落下在他哥哥身旁,用右足拾起

“蝉也像是虚假的人类,而女孩则就是真实的人类,即两者形成了一个对立面。作为虚假的蝉,不顾同伴的劝导,义无反顾做了真实的事,虽看起来愚钝无比,可本身这种精神,又是人类,乃至诸神所没有的。”

“所以哥哥,当轻如鸿毛的灵魂被执着和信念所镀,所浸染,纵使蝉只是蝉,纵使他灵魂的分量看起来是那么的卑微,却如同金子与石头相比,要值钱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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