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5]婴孩
目录及简介
王丹的母亲知道女儿即将临盆，从佳木斯寄来一包婴儿用品，裁剪整齐又干净的尿布，一双毛线小鞋，三套别人家孩子穿过的衣服，一套新买的新生儿内衣套装。这千里之外的包裹，让王丹对母亲的思念更浓烈，她已快两年没见过母亲，地域的距离原来真的会阻隔他们相见。过去的她不相信，现在她终于信了。怀孕时觉得火车上太拥挤，不适宜乘坐，更加不能长途奔波，等到生下孩子，日日为孩子操劳，回东北就真的变成奢望。
方志鸿似乎看懂了王丹的心思。
“丹丹，等宝宝生下来，美娜放寒假了，咱一家四口一起回家看看，怎么样？”
“可是火车上怎么带小孩，很不方便的。”
“没事，有我和美娜怕啥，不就是个小不点儿嘛，我还把她伺候不了了。”
方志鸿说完摸着王丹的肚子。王丹看着方志鸿，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起来那么高兴和期待。
她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用眼睛和心用力铭记着彼此发自内心的爱，那是纯净的爱，那是没有丝毫杂念的爱，是让彼此感到亲近的爱，而这种爱不知从何时起在他们身上变得很难得。
“美娜不知道最近怎么样？”
“寄宿学校就是管理的严一点，其他都挺好的，再说还有玉华在，两兄妹总能互相照顾的。”
“嗯，那就好。”王丹有些想念美娜了，美娜长大了，突然就变得很贴心，很为她的母亲着想，这样的美娜让王丹欣慰，也让她担忧。
“你啊，好好在家呆着，多去大嫂家转转，你还有二十多天就要生了，到时候可没时间了，还有你有啥想吃的，告诉我，我带你去，镇上、城里都可以。”
“这么大方啊，那我得好好想想。”
“行，你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王丹看着方志鸿点点头。方志鸿依旧是爱她的，不管他有没有想他的儿子，他对她的爱是真心的。过去那个浑浑噩噩的人在爱情里获得重生。有了家庭，不再一个人孤独无依。成了公司副总，不再整日无所事事。变得有钱，不再因为钱而烦恼韩雪的悲剧重演。
“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去下公司，我得赶在你生产之前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好好伺候你坐月子。”
“好，谢谢你志鸿。”
“傻，真傻。”
两个人相互对视，爱与恩情在眼神之间传递，最后化作彼此盈眶的热泪，直入心田。
方志鸿会抽更多的时间陪王丹，等待着临产的日子。公司的事情他每天会花费半天时间去处理。有时王丹睡着了，他才去，有时也会带着王丹一起去办公室，他在忙，她坐在凳子上等。
“弟妹快要生了吧？”王英华站在方志鸿办公室的门口。
“小王总来了，快进来坐。预产期很快就到了，这不，不放心嘛，天天带着你嫂子一起上班。”
“老哥真是个模范男人。”
“哈哈，兄弟真会说笑。今天来有事？”
“没啥事，就看嫂子快生了，关心一下。”
“嗯，很快就生了，十月初就生了。到时候我还得跟董事长请陪产假呢。”
“可不是要请，嫂子月子还是很重要。”
“到时候来吃满月酒啊。”
“那必须来。”
“到我请假公司项目也剩一个月就停了，剩下的这一个月你们大伙就都费心了。”
“看方总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英华与方志鸿聊了一下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方志鸿不明白王英华这次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有些担忧。
夜里王丹对方志鸿说：“这个小王感觉不是啥好人。”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的话和语气都让人觉得他好像很期待你离开公司一样，你离开公司他会干嘛，这就很值得思考。”
王丹的话突然让方志鸿明白了，原来王英华又是为副总的位置而来。他一再向方志鸿确定的陪产日期该是蕴藏着巨大的阴谋，方志鸿感到脊背发凉。
现在方志鸿总是等到王丹睡着后，自己才睡觉。他怕自己睡的太死，王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自己却不知道。
看着熟睡的王丹，方志鸿却毫无睡意。他依旧静静地平躺着，心里想着所有事件可能的联系。王家瑞觊觎砖厂，王英华觊觎副总的位置，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方志鸿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凌晨两点左右他才进入梦乡。梦里他被人仍进了废水沟，他在满是污浊的水里拼命挣扎，游泳，却如何也游不到岸边，最后他看到水面沉沦的一轮明月，他又追着月光，游啊游，居然游到了从前，韩雪在水沟旁带着两个儿子朝他招手，儿子们喊着爸爸“快回来”，他继续游啊游，韩雪却又带着儿子不见了，他慌乱的四处张望……
“志鸿，你怎么了，你踢到我了。”王丹用手拍了一把方志鸿的腿。
方志鸿猛地坐起身：“怎么了？怎么了，要生了吗？”
“你咋了，你都踢到我肚子了。”
“我做梦了，梦到我在游泳，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家儿子在抗议。你摸摸。”方志鸿伸手摸着王丹的肚子，小家伙果然在肚子里不安分，不知在练什么武术，力度还挺大。
“丹丹，你受苦了。”
“我愿意的。”
方志鸿将王丹拥入怀里。他们的孩子让两个人再也无法亲近，抱的再紧，身体依旧贴不到一起，他们弯曲着，头相互紧挨着，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安静了，她的头或许正朝着肚皮，用心窥探着外界的幸福和谐。
第二日方志鸿去找了哥哥方志勇，告诉了他昨晚的梦和王英华来找他的事情，叮嘱哥哥在他请产假的日子，多多留意砖厂，注意三个王总的动向。方志勇感到这一切都不可思议，他以为整件事都过去了，却不想他们之间也许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方志勇感到害怕。
十月终于来了，美娜和玉华也在一个月的周末回到家。方志鸿带着美娜和王丹一起去了十三花酒楼，说是给美娜补补身体。
“这一个月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学的很好，玩的也很好。”
“学校老师严不严？”
“那还用说，学校里只家在附近的同学，可以凭借出入证进出校门，其他人都不得出去，要是被门卫发现，班级是要扣分的，班主任老师的考评成绩也会受影响，一般是没有谁敢出去。”
“那还有二般情况吧？”
“爸，你真有意思。”
“哈哈，快说说你们同学的二般情况。”
“就是办假证啊，要不就偷别人的出入证，蒙混过关，不过也就是出去吃个饭，买点东西也就回来了。”
“那你有没有过这二般情况？”
“我没有，哥哥也没有，我们每周天放四个小时，我早都将一周要吃的用的都买好了。”
“那有人晚上出去玩吗？”
“这倒是没听说，再说也没啥玩的。”
“美娜啊，好好学习，知道不，妈妈还等着你出人头地，让我和你爸享福呢。”
“我知道。”
“妈妈你快生了吧？”
“快了，应该就这两天。”
“你明天下午走的时候，咱们一起，我不放心，还是带你妈早早去医院的好。”
“这可行。还是爸爸聪明。”
“我这个大男人，不懂啊，万一你妈要是提前生了，我可啥都不会，很危险的。”
“没事，那有啥，过去女人生孩子不都自己在家生的吗？没什么要紧。”
“妈，你可不能这样说，过去难产的妈妈很多，我可不想这样。”美娜说完低下了头。
“傻孩子，你爸我能允许你妈这样。”方志鸿伸手摸了摸美娜的头。她的头发又黑又顺滑，似乎也长长了，她的见识也跟着一起疯长。
方志鸿去公司向王英杰请了陪产假，再一次去了砖厂找方志勇。一堆人围在一起听小何侃大山，唯有曾剑龙一个人坐在一旁，目光看向远方，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样的场景让方志鸿焦虑，小何和所有人都是朋友，这意味着什么？方志鸿不敢想象。
方志鸿迈开脚步走向方志勇的办公室。
“你看门外，这个场面真是让人害怕。”
“嗨，一直都这样，从你去黑龙江那次，一直都这样。”
“你不觉得害怕？”
“那又什么办法，其实就上次次品砖的事之后，也没啥大事发生，再也没听到别人说什么。”
“我看就曾师傅还是个好人，其他人或许都被收买了。”
“我每天都亲力亲为，他们只出力气，搞不了啥鬼。”
“你还是要多多操心，不要又被人算计了。”
“我明白。”
“我下午和孩子们一起去城里，不行就让王丹住院吧，我实在操不了那么大的心。”
“没必要那么紧张，二胎嘛，很快的。”
“但愿。那我走了，我跟你说的话一定放在心上。”
方志鸿走出办公室，看到小何一帮人故意走慢了些。终于有人看到方志鸿了。
“吆，方总什么时候来的？”原来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方志鸿。
“刚来。你们聊得很畅快啊。”
“那可不，趁休息时间打发一下无趣的生活。”小何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你们继续，完了好好干活。”
“那必须的，哥几个砖还是烧得挺不错的，方总放心。”
“那就好！”方志鸿转身走了出去。小何那堆人不知又在说什么，刺耳的笑声，让方志鸿觉得恼火。
去往市里的交通工具由改装的货车变成了面包车。方志鸿领着王丹和两个要去上学的孩子，一起去了市妇幼保健院，很快办了入院手续，静静待产。两个孩子下午六点前回了学校，上晚自习。美娜走前百般叮嘱方志鸿，要是母亲生了，出院前一定要去学校告诉她，是弟弟还是妹妹。方志鸿笑着答应了，王丹却有些哀伤，或者说不安。
王丹直到临产的这一刻，依旧期待自己怀的是个儿子，她甚至跪在床上，向上天祈求，她怀的一定是个儿子。方志鸿站在病房外看到这样的王丹，有些心疼，他突然希望上天能随了王丹的心愿，赐给他一个儿子，尽管自己其实更希望能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女儿。
住院后的第二天早晨六点，王丹便开始腹痛，这种痛感越来越强烈，王丹躺在床上左右翻滚，额头上的冷汗，都湿了她的头发。王丹被送进了产房，方志鸿站在产房门口，焦虑难熬。王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方志鸿的心也跟着痛。他在门口走来走去，妻子的声音痛苦地让他想冲进去，可产房里还有其他孕妇在生产，他忍了又忍。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才结束了这场堪比生离死别的磨难。
“王丹家属。”
一个护士站在门外大喊。
“在，我在。”
“恭喜你，生了个千金。母子平安。”
“谢谢，谢谢，太好了，我有女儿了。”
方志鸿高兴地忘乎所以，连同前一秒的恻隐之心一起淡忘。这是1996年10月10号。
王丹生下孩子后，晕睡过去了，她醒来后已回到了病房。
“志鸿，我儿子呢？”
“在这儿，是个……”
“是个漂亮的姑娘，您有福了。”隔壁床的大姐争先替方志鸿说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都梦见是儿子了。”
“丹丹，真是个姑娘，很漂亮，你看看。”方志鸿将女婴抱起来让王丹看看。王丹闭上了眼睛，泪流不止。她连自己刚才冒死生下的孩子都没有看一眼，生生地把它推开了。
方志鸿呆呆地抱着孩子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即难过又心疼。她一直期望是个儿子，到生产的那一刻也一直坚信是个儿子，却生下来一个女婴，她还需要时间去接受，方志鸿很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
第二日方志勇和嫂子前来看望，并让大嫂留下来照看王丹，方志鸿很感谢哥嫂两人。
“哥，你去学校看看两个孩子，告诉美娜她有妹妹了，她一直想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知道了。”
王丹的情绪在一天天缓解，她也终于接受了既成的事实，开始给孩子喂奶。方志鸿期望这个孩子能够让他们的家庭更加和睦幸福，给她取名：方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