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俩宝：大油燕和浪毛草》

贺广福

2020-03-06

大油燕

      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我的老家遵化汤泉，也有俩宝：大油燕和狼毛草。

            大油燕

      大油燕其实是一种大蚂蚱。只是这个蚂蚱的个头实在是忒大了，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大个头的蚂蚱。

      小时候，村里种庄稼，几乎没人使用化肥和农药，因为家家都养鸡、鸭、猪、鹅，尤其那个猪圈，简直是一个小型肥料场。我家有东、西两个猪圈，最多时曾经养了两头母猪，四头公猪和十多个仔猪。猪圈里的肥料，足够自家的承包地使用了。庄稼地不用化肥和农药，才会有蚂蚱。

      不是所有的蚂蚱都叫大油燕。我们村耕地里有多种蚂蚱，有小猛勾、大猛勾、土蚂蚱等。在众多蚂蚱家族中，只有大油燕才是我们这群掏孩子心中的“神蚂蚱”。

        说它神，你看它那个身躯，足足是其他蚂蚱的一倍。周身上下墨绿色，像极特部队士兵的装束。一对如螃蟹钳子一样的后腿，会让男孩子心生畏惧，一对漂亮的大翅膀，像是美少女的纱裙，还有那对圆鼓鼓的大眼睛，我感觉像直升机的前照灯，这种蚂蚱简直就是一种神虫。

      在那个蚂蚱横行的年代，山野里、田埂间，大猛勾、小猛勾、土蚂蚱一度遍地横飞，唯独很少能够见到大油燕的踪影。他们就像绅士一般隐居在山野的角落里。发现大油燕踪迹纯属偶然，那是一个秋初的下午，妈妈让我去山里采野菜，那天没能找到伙伴一起去山里，我其实是心里直打鼓的。为啥？你想想，深山、丛林、青纱帐，里边可能有毒蛇、癞蛤蟆、马蜂窝，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一个人在里边钻来钻去，谁不害怕？硬着头皮，我挎着那个荆条编的篮子，去了平时野菜最多的北山。

        北山距离村里大约一公里。从山脚到半山腰，我已经采了半篮子野菜。山坡上，农民开采的梯田种植着玉米、谷子和豆类。初秋时节，庄稼已经快要成熟了，空气中弥漫着庄稼和蒿草味儿，偶尔可以听到庄稼拔节的声音。

    从半山腰继续往山顶爬，遇见了一片藏在槐树丛里的豆子地，面积大约五十平米。我们那里用这种黄豆磨豆腐。这地里有老家俗称为落落菜和苦麻子的野菜，突然，我发现了罕见的大油燕。一个、两个、三个…，哦，怎么这么多呀！我觉得，这块地简直就像大油燕的村镇。有公的，有母的，还有幼崽，它们不急不慌的悠闲地在豆秧苗下面溜达。看到来人，也并不惊慌。见到这么多大油燕，我不禁喜上眉梢，悄悄地捉了四、五只，用小草绳给它们捆了起来。

      为啥我们这些淘孩子这么喜欢大油燕呢？这里有个秘密，我们要把大油燕放在火堆里烤着吃。小时候，正是孩子们长身体的时期，可是，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粮食不够吃，最难熬的是春天，很多人家里都要采树上的槐树花、榆树花烹饪后充当饭食，一年四季难得吃到一顿肉。可以解决荤腥的只有河里的鱼和山野里的蚂蚱。逮鱼是大人们的活儿，我们这些孩子只能捉几个野蚂蚱，火烤了，当成荤腥。也不是所有的蚂蚱都适合烤着吃，土蚂蚱烤熟了，那个味道难闻，我们都不吃。能够吃的蚂蚱只有大猛勾和大油燕。大猛勾肉少，味儿清淡。只有大油燕肉多、有籽儿、味道美。所以，它是我们孩子的最爱，它一直像神虫一样诱惑着我们。

      因为太稀少了，全村人都像找宝贝一样到处找大油燕。大人们下地耕田时捉到它，自己舍不得吃，捆回去给孩子，小孩子会高兴的不得了。现在好了，村子方圆几公里内唯一的一个大油燕聚居地被我找到了，真是天降好运呀。那天，我悄悄的把这几只大油燕带回家放在灶膛里烤了。那油花花、脆生生的美味顿时消除了我爬山的疲劳。大哥看我的嘴巴黑漆漆的，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我好几次，他一定猜到我偷吃啥东西啦！我肯定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山上发现的那个小秘密的。

      后来，我经常一个人去那块豆子地，逮我的专属“荤腥”，然后，回到家里，烧烤后大快朵颐。我时常想：为啥这块儿地里会有那么多大油燕呢？后来，我想明白了，一是这里是密林中的山腰上，阳光充沛，空气清新，四周极为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外界干扰。二是食物充足。鲜美的、嫩嫩的、尚未成熟的黄豆粒是大油燕的最爱。这片豆田是那位农民无意中播种的一块闲田，可能是下完种子后，就几乎不来了，等到秋后，才会收割一次。他也不会在乎这闲田的收成。这块有阳光，有露珠、有美食的安静山野，就成了大油燕们栖息的私密空间了。此后，每年夏秋时节，我经常来这里收获我的“口粮”。

                  狼毛草

        在计划经济年代，狼毛草是被村里当做粮食、树木、牲畜一样的集体财产保护起来的。这不是普通的山野柴草，对于村里人来说，是神草。这是一种只能生长在半山腰的密密野草，平原和丘陵都不能生长。这种草发芽时像芦苇发芽那样子，长到半人高就不再生长了。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是使用柴草做饭和烧炕取暖。人门能够找到的柴草有：树枝、树叶、蒿草、玉米和高粱秸秆等。在所有的柴草里，村民们最喜欢的就是狼毛草了。这种半人高的干草，燃点高、耐烧、好保存。不管是烹饪中的煎炒烹炸炖，还是烧火炕，狼毛草都会用它那旺旺的蓝火苗，让主人满心欢喜，从不耽误事儿。所以，家里有了狼毛草的储备，就和粮食一样，很让人心安。你想，这么知性的柴草，谁家会不喜欢呢？

          村子周围的山野里，只有北山南坡有狼毛草。狼毛草生长在村子果园周围，为了阻止村民割狼毛草，村大队部（那时候的村级管理机构）在北山建了看守小屋，还用铁丝网把果园和狼毛草圈了起来。这些果子和狼毛草是村里留着秋后卖掉的。

      尽管有这样的严防死守，还是挡不住村里人割狼毛草的欲望。我经常看到，有人从山里背着一捆狼毛草回家，一路上，他也会赢得很多路人艳羡的目光。我也试着偷割了几次，可是一次也没能成功，都被看山人赶跑了。那时候，狼毛草成了我心中一块不愉快的结。

        前年秋天回到老家，我又登上了北山，寻找大油燕和狼毛草。山坡上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板栗树，我绕着山林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大油燕”和“狼毛草”的踪迹。我想，也许从今以后，大油燕和狼毛草这家乡俩宝，只能在我的梦中生长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