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予一路上看这看那,对什么都感觉很新奇,看到好玩的就叫人包起来,还雇了个佣人替她拎着,那个佣人跟在她身后,手上,脖子上,身上能挂的地方都挂满了东西,他跑的气喘呼呼,浅予在前面乐的逍遥,还不停的在买东西,佣人累的满头大汗,但一想到刚才那位小姐出手那么大方,给她那么多银子,也就乐开怀了,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浅予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摊子,上面挂着各种颜色的灯,又因了天色将近傍晚时分,彩灯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下异常美丽,浅予便好奇的走上前去瞧瞧,一眼便相中了一盏浅绿色的彩灯,正欲伸手拿之时,却有人早她一步先占了,她愤愤的望向来人,不望还好,一望更有气,因为不是别人,正是上午在龙华寺门口碰到的康熙和曹寅,康熙一手拿过灯,讪讪一笑:“浅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有缘?我看是冤家路窄吧”浅予依旧一脸愤怒,不过那盏灯她是真的喜欢,可是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他们,便说:“哥哥跟我说,你们都是谦谦君子,既是君子,那就不会夺人所爱吧”。
康熙恍然,原来上午那位是她哥哥,总觉得与他对视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就说:“你哥哥过誉了,可是”他打住话夹子,观摩了一下那盏灯,继续言道:“这灯本也是君子所爱之物,更何况姑娘不也说了嘛,后来者居上,对吧”,一旁站着的曹寅也不禁笑了,他知道这是主子故意在和她较劲呢。
浅予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北京城这么大,她竟然一天之内与他们相遇两次,她情急之下,只好不停的跺脚,引得康熙和曹寅幸灾乐祸。卖灯的老板是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头,他见两人争执不下,便摸着胡须和蔼一笑:“两位不用争执了,其实这灯是有两盏的”。
“什么?你不早说,害的我急了半天”浅予顿时又惊又喜又气,老头笑曰:“今天是乞巧节,老头我卖这个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图个心里舒服,不瞒两位,这灯都是我家里那老婆子扎的,每盏灯都是一对,我也不要两位的钱,只要两位各吟两句古人的诗就可以了”。
三人听了都觉得好生奇怪,康熙疑惑道:“老先生这不是在做亏本生意吗?”,老头一脸幸福状“也没什么,只要买者和卖者都觉着高兴就成了,不过你们吟的两句诗要与这乞巧节有关的,老头这灯是不会卖给目不识丁之人的”,浅予听了,马上心中就有了一句诗了,高兴说:“我先来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怎么样,很贴近今天的节日气氛吧”“不错,看来姑娘也是风雅之人,这盏灯你可以拿去了”,浅予欢快地接过浅绿色的彩灯,正欲走,却被老头喊住了:“姑娘且慢,这位公子还没有吟呢”,浅予不屑地回头道:“我又不要他的灯,他吟不吟关我什么事啊”,老头似笑非笑“姑娘莫忘了,今天是乞巧节,灯也是成对送出去的,所以要这位公子吟了后,你们才可以拿走这两盏灯”。
浅予一脸不悦的望向康熙:“喂,你倒是快点啊”,康熙淡然望了下浅予,对老头说:“依老先生看,这白居易的长相思里有这么两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可行?”“行,公子既已点出七月七日便是符合要求了,这两盏灯你们便可以拿去了”老头慈眉善目道。浅予当然是拿着灯就走了,康熙也走了,不过他轻声叮嘱了曹寅一下,曹寅就返身折回去,给了老头一锭银灿灿的黄金,老头当然是惶恐不安,曹寅安抚说:“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老先生勿需惊慌,收下便是”,老头见曹寅如此坚持,也只好收下了。
曹寅随后追上康熙,并复命说:“回主子,他收下了”,浅予方才明白原来曹寅是给那老头送钱去了,奇怪的问道:“不是说不用给钱吗,你们刚才给钱了?”,康熙一手展开扇子,另一手轻轻握着放在背后,看上去很谦和,温润如玉,他缓缓启唇道:“那老先生年事已高,我们理应多多善待他”,浅予听着,笑言:“看不出你们还蛮有良心的吗”,曹寅见状正欲还击,被康熙拦住了。曹寅还不忘戏弄浅予“不知姑娘可遇着有缘人了”。
浅予知道他们是在嘲弄自己,睁着圆圆杏眼盯着曹寅:“有缘人我倒是没遇到,不过”她狡獬说“我面前道是站着一只恶犬,真是大煞风景哦”。
曹寅手指着浅予,脸气得通红,康熙苦笑不得:“浅予姑娘嘴真是不饶人,在下也要回去了,姑娘也早早回去吧,就此告辞”,看着两人匆匆离去,浅予纳闷“这对主仆真是奇怪”,便回头也准备回家,没想到猛一回头便撞上哥哥那犀利的目光,把她着实吓的不轻,但是见哥哥那严厉的目光,她也胆怯了,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容若面无表情,但看得出他很生气,“回去吧”,只是沉默一声,浅予只好乖乖的跟在身后。
被浅予雇来的佣人见两人欲走,忙喊道:“小姐,您的东西”,浅予方才想起她的那些战利品,可是哥哥却摆手道“不要了”,强行拉着浅予走,浅予挣脱开哥哥的手,跑到那个人跟前,拿走众多物品中的一块玉,挥挥手道:“这些,我都不要了,都归你了”,被雇来的佣人自然是喜不胜收,没来由的有了这么多东西和一大把银子,浅予把玉佩递给纳兰容若,小声说:“这个就当是浅予送给哥哥的礼物,哥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容若拿起玉佩看了看,见哥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浅予接着解释说:“哥哥别看这只是一块璞玉,色泽也不是很好看,哥哥请看玉上的字”,容若狐疑地望着浅予,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但还是仔细看了下,只见玉佩上赫然八字‘胸纳幽兰,神容自若’,嘴角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微笑,他小捏了下浅予的小脸,轻声说道:“浅予的礼物哥哥很喜欢,哥哥会一直带在身边的,不过,你也要学会懂事,学会慢慢长大”,浅予皮皮的吐了吐杏子,虽然浅予和哥哥一样大,只有十多岁大,但是哥哥却比浅予懂事很多,小小年纪就享誉京师了,当然浅予知道,这不仅是因为哥哥文武双全,还有哥哥那懂事、高尚的品行。
回到府里,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浅予悄悄问开门的下人“我阿玛呢”,下人答道“回四小姐,老爷去索大人府上还没回来”,浅予这才放心,容若白了她一眼“这次是你侥幸”,浅予一脸得意样,忽听得一阵琴声悠扬,便知是犁歆儿在抚琴,故意打趣道:“犁歆儿肯定是担心哥哥呢,你听这琴声忽急忽缓的,哥哥去看一下吧,我就先回渌水园休息咯”。浅予忽地一窜就走了,纳兰容若对这个妹妹真是束手无策,幸亏今天也没闯什么大祸,不过自己是应该去看看犁歆儿了。
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康熙在曹寅的掩护下乔装回宫了,本来是径直去暖玉阁的,却听太监来报说,鳌拜在南书房侯着,康熙眉头一紧,心想鳌拜肯定知道他出宫的事了,便设计好准备演场戏给鳌拜看了。
一进去就看到了鳌拜那张凶狠狰狞的老脸,鳌拜见皇上进来了,恭敬道“臣鳌拜参见皇上”,嘴上虽这么说但却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康熙正坐到雕龙画凤的座椅上,也没有强行让他下跪,此时的鳌拜掌握朝廷大权,自己唯有忍一时,康熙冷哼一声,鳌拜虽知小皇帝私自出宫,可是他一路派人跟踪,知道小皇帝只是出去玩耍,并没有微服私访,暗查民情之类的行动,狡獬一笑“臣听闻皇上出宫了”,声若洪钟,底气十足,似乎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朝天子,只是个顽童,对了,鳌拜就是这么想的,康熙虽厌恶鳌拜这么张狂讲话,但是时机未到,他也只能继续在鳌拜面前装作是个贪玩的顽童,他很随意的答道“是啊,皇宫里闷的慌,能玩的都玩腻了,就想出去玩玩,这宫中有鳌少保你坐镇,朕很放心”,鳌拜心中窃喜,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看错,康熙就是他手中的棋子,是个傀儡皇帝,但表面上还一副忠臣道:“臣斗胆谏言,皇上是一朝天子,就不该太过贪玩,应时时以江山社稷为重”,康熙不悦,心想鳌拜这老匹夫比他还能演,还故作忠臣,厌烦的不予理睬“鳌少保勿需多言,朕自有分寸,朕玩了一天也乏了,你先退下吧”,鳌拜深夜进宫本就是一探虚实的,现在更加消除了他心中的疑虑,领旨道“臣知道了,臣告退”,走出殿外,鳌拜仰天大笑“玄烨,你注定是斗不过我的”。
南书房里就剩下曹寅和康熙了,康熙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朕发誓,朕定让鳌拜那老匹夫绳之以法,罪诰天下”,曹寅见龙岩不悦,忙进言说:“皇上,臣听闻先皇亦是运用睿智手段扳倒摄政王多尔衮的,臣相信皇上也可以,您只是一时受制于鳌拜,幸而鳌拜以为皇上好于玩乐,对皇上放松戒备”,康熙舒缓开脸上紧绷的肌肉,平静道:“你说的对,朕要效仿先皇,拿下鳌拜是朕登基第一大事”,康熙余光一闪,看到桌上自己从宫外带回来的那盏浅绿色彩灯,在夜色朦胧的笼罩下,是那么光彩绚丽。康熙就那么定定的望着,曹寅见皇上望着彩灯出神,不惑的问:“皇上莫不是在想白天那个无理取闹的野丫头?”“她可不是野丫头,她是明珠的女儿”,康熙仔细观摩着彩灯。听皇上这么一说,曹寅还是不解“明珠大人的女儿?”康熙见曹寅一脸迷惑,继续说:“她在龙华寺说自己叫纳兰浅予时,朕就知道了,她就是明珠的四女儿”“那、那少年不就是纳兰容若?”曹寅试探的说出,见康熙点了下头知道自己猜测无误了。“不愧是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果然是一表人才,只是时间短促,朕尙未来得及与他交谈”,康熙满心的赞许。,可曹寅还是不解:“依皇上所言,那纳兰容若气度不凡,可他妹妹怎么看也不像个官家小姐啊,那平民之女都比她有教养”,康熙知道曹寅对纳兰浅予颇有成见,但他却对这个野丫头另有一种见解,他两手捧着彩灯,似是自言自语:“朕倒是不以为然,那些知书达礼的端庄女子朕见多了,都是只知道唯唯诺诺,纳兰浅予不同,她虽然莽莽撞撞,却很有主见,与那些女子不同”,康熙越说越兴奋,曹寅真搞不懂自己的主子了,明明是不讨人喜欢的一个人,主子却是格外欣赏。
顺着悠扬婉转的琴音,纳兰容若来到了后院的大花园里,花园的亭子里,一个丫鬟在一边站着,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正在抚琴,容若轻轻走过去,丫鬟见少爷走过来了,正欲喊,被容若用手势制止了,他只是悄悄在一旁站着,一曲弹罢,犁歆儿缓缓回头,便对上了容若那深情的目光,顿时眉宇间跳跃不已,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忙说:“表哥,你回来了,姐姐她没事吧”“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要是冻了怎么办?”容若担心之色尽显于脸上,犁歆儿听着心里暖暖的,她微微起身,容若轻轻扶着,犁歆儿望着庭中的月色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好美,我听姐姐说乞巧节不仅是女儿家乞求心灵手巧之意,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容若听了犁歆儿的话,便把那个传说娓娓道来:“牛郎和天上王母的女儿织女真心相爱,男耕女织,王母却百般阻挠,只让他们每年的七月初七见一次面”,犁歆儿见容若说的这般详尽,回眸望着说:“表哥原来不仅对汉人文化精通,连这汉人节日有关的传说都知道的这么清楚,犁歆儿真的很佩服表哥”。
容若也凝神望着犁歆儿,只是眼神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与无奈:“今天好不容易出去玩,可是也没有好好陪着你”,容若一脸歉意。犁歆儿慌忙说:“不,今天我好高兴,我虽不能像浅予姐姐,可以和你相互练习武艺,可以央求着你带她出去玩,可是我真的满足了,回来后,可以天天看到表哥已经够了”,两人深情的靠在一起,享受夜色的浪漫朦胧,容若轻轻抚摸着犁歆儿的三千发丝,心里却是三千愁绪不断,阿玛对他太严格了,他不敢做有悖于阿玛的事,他想早早娶了犁歆儿,与她朝夕相对,可是却又万般困难,两人即使再怎么深爱彼此,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因为犁歆儿清楚,她不是纳兰浅予,她寄人篱下,姑姑可以纵容浅予任性妄为,她却不行,她要是犯了错,就不会再留在府里了,就再也不能与表哥在一起了。而表哥,纳兰容若,是明珠最得意的儿子,是要以最高标准要求他。在这个府里,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们注定了只能享受短暂的幸福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