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广东人的煲汤日记(大学宿舍篇)

       作为一个不标准的广东人,喜欢清淡但也爱吃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捣鼓各种汤料——广东人爱喝汤,汤基本上就是粤菜的半壁江山,在大学那几年没油没盐的日子,汤成了宿舍几个哥们,不,是男女生宿舍楼共同的秋日慰藉。

       猪肚包鸡

       长安还没消失之前,每到下课或者周末,我们总会到处去找吃的,严格来说我们都不是吃货,但是在大学那些不谈情不谈工作的日子里,在省城除了书店可去之外,就是去义无反顾地来一场寻找美食之旅了。学校附近有一家专业一点的猪肚包鸡,听说味道还可以,有个周末想来大家都没课,于是下午相约去那里来一顿大餐。

       我们两个去的晚了点,又没有预约,好位子是没有了,只有过道的位子,也罢,我们又不是一对小恋人,是吧。长安一脸的戏谑样。关于那天吃的详细情况几乎都忘了,唯有那个味道过去了好多年都忘不了,也就平生第一次领悟了什么叫“食不甘味”,在我看来就是除了那个味道之外所有的其他美食都微不足道了。

       这样你一勺我一筷的,我们好像一对小恋人。长安又是一脸坏笑。可不是吗。

       那时候我和长安几乎每天都见面,要是没见面每晚都会在qq上聊很久。聊的话题太多太多,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长安是我多年不见的恋人。

       我没见过长安的男朋友,但知道长安是很有分寸的,虽然关系好但绝不暧昧。

       过了几个月长安消失了,也没有人再找我去那家店了。

       后来宿舍某哥们某天突发奇想要吃那家店的猪肚包鸡。那就做吧,反正我猜也做不出那味道,果不其然。我备好材料,请教了饭店的厨师详细的做法,连那个锅我也尽量搞了个差不多的,但就是做不出来当时的味道,无论我怎么控制火候锲而不舍一试再试,那味道就像失联的客机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北芪杞子炖老鸽

       大学时有一道汤非常受欢迎,受欢迎程度甚至越过了男生宿舍,像传染病一样飘到相隔好远的女生宿舍。虽然经我出手的每一道汤都要“下单预约”,但唯有这道汤是不论男女都赞许有加的,有个哥们甚至为了见某个女生甘愿跑腿千里迢迢去送汤,虽然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每次看他送完汤回来总是满脸春风的样子,我自己少吃点大抵也值了。

       长安也吃过一次那道汤,那天我特意给她留了一只翅膀。

       隔天她又是一脸坏笑老不正经地跟我说:

       汤虽好,只是我喝不得,你看又长痘了。

       其实那时候我想说的话特别多,但每次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喝汤喝汤。美食当前啥也不说了。

       一只鸽子25-40块不等,我每次都到同一家那里买40块的,那老板长得活像黑社会老大,和我却异常地投缘,见到我也不多说,点点头微笑一下当打招呼,挑一只好的拎进厨房,三下五除二处理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回去花两三个小时做好,十五分钟之内瓜分干净。长安消失后,好一阵子没去买鸽子,再次去买时,老板依然拿起40块一只的递给我。

      “老板,给我来只25块的。”

       他也没多问,还是三下五除二处理完。

       “年轻人,下回还来吗?”

       “不来了吧,谢谢老板。”

       仿佛听见他轻叹了一声,秋风在我面前打了个旋儿,凉凉的,一个人走回宿舍,天已全黑了,秋分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吧。

       鱼头豆腐汤

       材料倒不挑剔,我本人受不得鱼的腥味,每次要做这道汤都要差遣宿舍的哥们去买材料,想吃的人也乐意去买。汤的做法也简单,买回来的鱼头清洗干净一剖两半,放油锅里稍微煎一下,豆腐下开水里过一下不容易煮烂,煮的时候鱼头先下,胡椒姜葱后备,煮半小时左右下豆腐再点缀几颗红红的杞子和香菜,再煮十五分钟左右就可以起锅了。

       不想吃食堂的饭又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的时候,这道汤倒是挺适合。还有个原因,宿舍的母猫喜欢这道汤。

       母猫是普通的家猫,黄白相间,长得特别瘦弱。大二时有天下课回来在路上见到她,对视了一分钟,她似乎对我有点兴趣,慢慢绕着我转了几圈,轻轻地瞄了一声,似乎想我带她回去。小时候被一只猫挠伤过,虽然长大后对猫狗依然有感情,但还是不敢碰他们。于是我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母猫居然懂了,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回了宿舍。你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一只母猫?那当然是后来她生了两个孩子啊。

       猫粮对于尚在读书的我们是有点贵了,因此宿舍的哥们儿轮番给她一点剩饭剩菜,偶尔来一顿鱼头豆腐汤解解馋。后来母猫有了孩子,汤也做得更勤了。

       母猫不久生了两个孩子,长得跟母猫一个样子,不知道他们的爸爸是不是附近的野猫。

       母猫生下的两个孩子,长大后都对我们凶巴巴的,后来临毕业的时候,不知道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竟然把其中一只虐死了,死相恐怖,至今凶案还为人谴责,不过从此以后男生宿舍似乎成了野猫的避难所,我们也不博爱,从来只收留母猫一只,我们也没给她起名字,她是独立的,不是我们的宠物。

       孩子们都走了,只有瘦弱的母猫依然会来和我们一起晒太阳。秋日暖暖的阳光照在阳台上,搬张椅子出来读读伍尔夫,偶尔母猫跳上膝盖来眯着眼打呼噜,没有课的日子这样子过去也挺好。

       黄豆鸡脚汤

       材料简单,做法也没什么新意,黄豆我都是提前泡五六个小时,下午下课时去买鸡脚,每次还不忘买根葱,不但为了调味,宿舍有个哥们就喜欢整根整根地嚼,每次我都快好时放几根,那哥们儿捞起来就大快朵颐,今天的主菜他倒不那么关心。

       后来我们班和隔壁班搞了一次联谊活动之后,那哥们就三番五次地下单要求我做黄豆鸡脚汤,我说行,你去买材料。

       哥们儿非常勤快地买完材料回来洗干净,等我下锅。

       后来禁不住我们软磨硬泡,他终于坦白,说是他女朋友喜欢那道汤。

       那女生我见过,长得清秀,样子大概也算是很讨喜那种类型,我那哥们儿倒是没什么突出的,估计他的竞争对手挺多。为了帮他一把,我后来经常忽悠他去更远的地方买材料,就为了看看他的诚意,万一哪天被那姑娘看到了呢。

        可惜谈恋爱不是说你有诚意就万事大吉了,你得看人家姑娘对你有没有意思啊。

        他和姑娘不久就分手了,也可能人家姑娘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吧。理所当然地大家也识趣,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再提出要吃那道汤。

        忽然有一天他发疯地一个人跑去买材料,从来不进厨房的他竟然在宿舍了捣鼓菜刀锅铲,还不要我帮忙。我一边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一遍又一遍试那道猪肚包鸡的自己。

        汤做好,他招呼大伙来吃。

        大家都不说话,低头该喝汤的喝汤,啃鸡脚的啃鸡脚。

        沉默了好久,还是我先说了。

        今天是那个姑娘的生日吧,××。

        他点点头,一滴泪落到了碗里。这时候离他和姑娘分手已经一年零二十一天了。

        安慰的话就不说了,大家都懂。都说爱情最伤的不是分手,而是无止境的牵挂。

        ××君直到毕业都没再做那道汤,他常常很晚才回来,对着一片惨白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承认那一刻我想念长安了。

       莲藕排骨汤

       多年以前我写过一次长安的故事。后来经宿舍人员核实,莲藕排骨汤是我做的第一道汤。

       莲藕排骨汤有多种做法,在我这种食家看来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做法。一是岭南做法,虽然个人比起粉藕更喜欢爽脆清甜的,但做汤的莲藕还是要选粉的,外形洁白的往往品质不好,沾点泥的外形不好看,但往往稍微一煮就软糯喷香。排骨要选猪脊骨,当然筒骨也可以,不过做出来油太多了很多人不喜欢。岭南做法无非就是把猪骨飞一飞水,然后把材料一股脑放进去熬个两小时,出来喝汤吃肉,做一锅汤不吃饭也可以了。其二当然是湖北名菜范做法,莲藕要选用洪湖出产的鲜藕,肥嫩洁白,所谓有荆楚文化的特色,除了藕要好,排骨也是要先放作料熬个半小时的,然后再和莲藕一起放锅里,再炖个把小时左右出锅,往往比岭南做法更让人食指大动。这样纯正的好藕配上预先烹煮入味的排骨,怎能不让一众饕鬄馋得口水直流呢?至于其三,其实是我自己独创的做法。

       某天宿舍里某位食家说是天气转凉,想吃个藕来慰藉一下,恰巧手边刚买了点,趁那哥们去图书馆的空当,我把莲藕和排骨放锅里一顿乱炒,完了加水进去煮了半小时,就这么盛一碗,那哥们居然也吃得有滋有味,于是以后赶时间的话大家都默认了这样做最好。    

       其实当年我并没想过在宿舍里做汤,这样大功率的电器本来是被明文禁止使用的,要是被宿管看见了免不得一阵臭骂,这还算好的,要是被当场收走工具兼记名警告的话,那可就糗大了,哥读这么多年书从没被批评过,要是一世英名毁在一锅汤这里,书就真是白读了。所以每次做汤都免不得派人在外面站岗,看到有什么动静赶紧插头一拔,三下五除二把锅收到床底下,该吃饭的吃饭,读书的读书,玩游戏的玩游戏……这样倒是看起来和平常并无二致,只是那味道始终是掩盖不了的,宿管进来肯定也能发现点问题,也许他以为那是外卖的味道。中午上课上到那么晚,没饭吃订外卖本无可厚非。大家心照不宣他老人家宽宏大量放我们一马也未可知,反正四年下来宿舍总算是没出过啥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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