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初一还是每天都收到一封信,只不过那信不再是匿名信,也不再是别的班级的男生送的情书,而是姜子阳的小纸条以及数学解题思路等等。有时候会闲聊几句,有时候会简单粗暴地写解题思路,从未中断过,初一的数学成绩正在缓缓上升,她心里非常感激姜子阳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想着脚上隋丛大家一起吃个饭,可凑巧的是那天表哥也来了,于是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初一只听得见表哥一直在那跟姜子阳嘱咐一定要帮我照顾妹妹,姜子阳一直在点头,可是四个人的饭局,谁也不知道只有姜子阳和初一心里明白,有些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高一下学期如果说是可以孵化情感的话,那么姜子阳和初一就可以说是在彼此的心里都种下了爱慕的种子。姜子阳不再嘲笑初一脑子笨,数学差,而是换成鼓励与指导,而初一也不再回避姜子阳,而是大方地向他请教问题。很快就来到了高一的期末考试。那一年初一的成绩上升了很多,只有初一明白谁才是最大的功臣,但是她不想说,只是默默地把感谢的话写在信里,传给姜子阳。而那个姜子阳呢?表面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每次都会给初一最及时的回应,包括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有一次初一参加班级里的黑板报书写活动,因为没有彩色的粉笔,姜子阳跑了大半个学校去给初一借。而姜子阳感冒请假回家了,初一就内心焦急地不行,把所有关心的担心的话都写在信里,等姜子阳回来的时候给他看。那种牵挂与思念已经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刚刚病休回来的姜子阳进教室没有第一时间跟初一说话,而是跑过去跟别的人聊天,这让初一心里十分不愉快。她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没有被看到,于是她悄悄地藏起来那些写给姜子阳的思念的话。当姜子阳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反倒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面对姜子阳,看得出姜子阳心里也有一些失落 ,但是那个时候初一觉得心里很爽,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报复”一回以安慰多日的思念与担心。初一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可怕,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一个这样的人,还敢反抗与报复,这对于她之前的人生来说是大径相庭的。可是她在这里竟然体会到某种可以任性和放松的感觉。

不过很快姜子阳就又开始坚持之前的书信往来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初一,反而比之前更关心初一。高一就在这样的氛围里结束了,接下来又是长长的暑假。初一还是不想回家,宁愿在学校待着,但是学校怎样能允许学生留宿呢?初一不得不跟着晓磊和初心一起回。暑假里的初一是十分无聊的,除了在家发呆还是发呆,她十分想念姜子阳,整天托着腮想姜子阳会不会也在想她。时间过去了半个月,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时他们家还没有装电话,邻居传来电话说有人找初一。以前的来电话都是找初一家里的大人的,而这次邻居特意说明是要找初一。初一一头雾水,但是也紧跟着邻居去接听,路上她问邻居是什么样的人,邻居说听着像是个小伙子。啊?莫不是姜子阳,初一心里竟然激动起来。等到来到邻居家的时候,初一拿起听筒说了一句:“喂?”,电话那头儿就出现了一个怪怪的声音:“是初一同学嘛?”,不管声音怎样怪,初一一下子就听出了姜子阳的声音。“哎呀,你怎么这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初一忍不住好奇地问,当着邻居的面儿,初一不好意思说别的。

“哎呀,想找一个人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找到的,我在校讯录上找到你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的。怎么样,你还好吗?不知道方不方便约你出来玩?”

“额,这个.....这个嘛.......”初一支支吾吾,一边搓弄着电话线,一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要时刻注意到邻居的眼神儿,眼看邻居进里屋拿东西的时候,初一急匆匆地问了姜子阳家的电话号码,而后又说了一句:“你等我电话吧。”

寥寥几句话让初一心里踏实了很多,同时她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跟妈妈申请去姨妈家玩儿,正好跟表哥一起约姜子阳出来玩。虽然妈妈心里又些许不情愿,但是还是让初一去了姨妈家。姨妈很忙,家里只有哥哥和初一,所以两个人几乎就是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待到两人都吃够睡够的时候,初一跟哥哥说,可不可以用一下电话找一下姜子阳,哥哥瞬间来了兴致,他正好缺一个玩伴儿,于是那天,是暑假的第23天的时候,姜子阳见到了初一。这次的见面,初一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她看到姜子阳的眼神里好像闪烁出了期待。她未尝不是一样的兴奋。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上姜子阳了,不知道姜子阳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个暑假初一在姨妈家住了一个周,而这一个周里,姜子阳见了她九次,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吃刨冰,一起买漫画,一起打水仗,做了之前初一没做的很多事情。那个暑假是令人难忘的。

初一从姨妈家回来以后就央求妈妈也要装一部电话。妈妈拗不过就干脆装了一部。于是那一个暑假的后半段初一是在电话跟前度过的,当然这不能被家人发现,如果被发现肯定是要拆掉电话线,但是就算当下不知道,可是交电话费的时候还是被猛批了一顿。那个时候的电话费高级了,一个月就能收费二百块,但是初一并不知道这在当时来说有多贵,她只知道自己遇见了爱情。

高二来临了,但是高二来临的时候就马上面对了一个文理分科。这个消息一出也在全班炸了锅,班主任说这是人生的大选择,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才可以,可是初一知道,哪怕是她回家商量,家里人也不会给出她什么建议,大多数又是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你自己的事情你做主。可是初一哪里知道这种人生重大的决定有家人的支持才会愈加坚定,不管他们懂不懂。但是那一年她第一选择就选择了文科,理由就是数学太差,而姜子阳呢?自从开学的第一天就开始咨询班主任,咨询各科老师,咨询校长,总是他没有直接做决定,而且姜子阳会颠颠地跑过来问初一的想法,他说自己想跟初一还在一个班级,那么初一报了文科,他也想报,于是他在报名表上重重地写下了:“文科”。初一有些意外,虽然姜子阳的各科成绩都还可以,但是如果文理对比来看的话,他的理科更突出,初一甚至在怀疑难道姜子阳真的全是为了她才报的文科吗?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种自我怀疑像一个魔咒一样困扰着她,因为她始终觉她自己不值得。

正在姜子阳兴致勃勃地跟初一搬东西去新教室报道的时候,姜子阳的妈吗来了,那是一位看上去很和蔼可亲的妈妈,没有一点点威严,当她看到姜子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是没有一丝惊讶,而是一直笑着问候。

“子阳,你这是帮同学搬东西呢?”姜子阳妈妈笑眯眯地问。

“妈,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在换新教室呢。我这儿帮同学搬东西呢。”虽然姜子阳也故作淡定地回答,但是却让初一能感受到姜子阳的声音在发抖。而初一就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姜子阳推了她一下,她才明白过来,急忙点点头,说:“阿姨好。”

“呀,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小姑娘。”姜子阳妈妈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初一僵住了。但姜子阳妈妈转头跟姜子阳说:“子阳,你先去跟同学搬东西,妈妈在这儿等你回来,我有点事儿跟你说一下。”

初一还懵却已经被姜子阳拖出了几米远。

“你傻了啊,初一,看你刚才那样啊,笑死人了。跟个傻瓜一样。”姜子阳边走边说。

“啊?你妈妈真年轻啊,我刚才是不是很没有礼貌?”初一弱弱地问。

“嗨,谁知道她来啊,没关系,你懵才说明你可爱呢,我就喜欢你可爱劲儿....”姜子阳挠着头说。

啊?这是姜子阳第一次说喜欢初一,初一的脸一下子又红到脖子。她想象过被表白,却想不到是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之中,她也弄不懂这算是表白还是一句玩笑话,也许她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但是不确定对方是否是认真的,但是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待到姜子阳把她送到教室的时候,她就催着姜子阳赶紧去找妈妈,看看是不是有紧急事情要说。其实这才是一个生活中的初一,她处处为别人考虑。

过了半小时后以后,姜子阳有出现在教室门口了,那些新被分过来的同学同时对这个大男孩产生了好奇,并一直嚷嚷着问,你找谁。停了几分钟后,初一才敢站起来去门口跟姜子阳汇合。她太怕别人说闲话了,其实初一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勇敢,内心深处很怂,也是后来她才明白,原来那么多年压抑在心里的痛苦与折磨只不过是因为在抗拒自己的怂,只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怂而已。

初一走到门口,拉姜子阳到楼道的拐弯儿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对面的姜子阳涨红过了脸,他说,初一啊,对不起啊,我妈妈找老师咨询给我调了理科班,我不能再跟你一个班了。其实这样的结果对初一反倒是一种安慰,因为她也觉得姜子阳就是应该报理科,只有报理科才是对他的人生负责。初一极力地安慰着姜子阳,并对他说以后要好好努力。也许在那一刻,对初一来说是一种解脱吧,她喜欢姜子阳,但是她更喜欢姜子阳可以走自己的路。

于是高二那年他们分在了不同的班级里,但是恰恰是这种分离才让彼此走得更近。初一照样每天还是会收到姜子阳的信,信里没有甜言蜜语,只是一天发生在班级里的事情或者是一些心里的话,而初一也会给姜子阳同样说说。进入文科班的初一像进入水里的鱼儿,悠闲自在又顺顺利利,而进入理科班的姜子阳也一样的风生水起,所以当两个彼此都愉悦的人儿靠近的时候会产生更多甜蜜的氛围。

那一年夏天学校的栀子树开花了,初一和姜子阳站在树下闻清香。初一一直是一个土土的姑娘,她听不懂多少明星的音乐,却只听得懂刘若英的歌,那首《后来》里好像是有栀子花吧?初一说,要是咱将来能去听一场刘若英的演唱会该有多好啊。姜子阳说,只要敢想就一定能实现。那算是栀子树下的约定。好像真的成真了,只不过那时的初一和姜子阳都已经不再是彼此的。他们的身边分别有多了一个男人和女人,也多了很多道屏障,但是姜子阳依然坚持说要去听一场刘若英的演唱会。

那一年的十一月冷极了,不知道为什么早早就进入了寒冬。姜子阳将车开到初一家的楼下,他点起一支烟,又把打火机使劲甩了甩,放进裤兜儿里,站在楼上的初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已经跟姜子阳七年没有见了,却一眼认出了姜子阳。不管姜子阳换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这难道是心电感应么?初一不敢乱下结论,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成熟了,穿了一件毛呢大衣,一条牛仔裤,一双靴子,全身上下一身素,这好像跟以前的他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喜欢穿亮色的衣服,至今初一还保留着高中时期,姜子阳留给她的那件红色的运动衣。那是一件红白相间的衣服,束口的下摆让她觉得分外肥大,那是一次流感大爆发的季节,初一中招儿了。高烧不退,姜子阳急坏了,但是也不能流窜到女生宿舍去照顾。好不容易等到人多的时候,姜子阳穿了一件女装才混进去。那一次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初一已经烧得有点糊涂,就连家也回不了了,姜子阳一直在身边陪她。后来烧退了,姜子阳要去给初一买饭,可是初一坚持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她怕姜子阳被宿管阿姨抓到受处分。一出宿舍门,迎面一阵冷风,姜子阳就把自己的红色运动外套脱下来穿在初一身上。温暖倒是其次的,初一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孩的味道,是一种阳光的味道。

后来初一打算还那件衣服,但是姜子阳说要用自己的这件陪伴他。所以从高中到大学到现在,初一去哪儿都会带着这件衣服,也许不会天天看着,但是每当看到的时候就会明白,原来自己曾经被一个人深深地爱过。只是衣服上的味道早已散尽了,可是那件衣服的样式已经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而此刻的姜子阳呢?开了一辆崭新的汽车,一直在等初一出现,初一是矛盾的,她不知道此刻下楼会是这样的一幅情景,该怎样去表达呢,该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她不知道,尽管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想了很久很久,但是始终没有答案。直到今天她还是没有答案。说好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时候是三天前,听说刘若英真的要来这个城市开演唱会了,初一激动不已,就在网上发布了一条信息:奶茶已来,圆梦时刻。也不知道姜子阳从哪里看到了,于是就来这一场约会。

初一还是下楼了,其实这么多年她无时不刻地都在想念姜子阳,尽管有人说这种只是一种对过去的投射或者是祭奠,但是她实在是太想看看她梦中的那个心心念的人儿了。她有时候当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梦到他,然后哭着从梦里醒来,醒来发现还是漆黑的夜,什么都没有。那时的无助与害怕又有谁能懂呢?她是怨恨姜子阳的,她怨恨他的不辞而别,她怨恨他的无所谓,她怨恨他的移情别恋,可是那就是事实啊,不承认也得接受的现实,她就是不爱你了,你又能怎么办?初一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待她来到姜子阳身边的时候,两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见了面还是那样的熟悉,而且又一股暖流从心里升起来,有一股热泪涌出,那应该是感动的泪吧,也应该是和解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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