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北斗杯（三）
俞亮×时光
時光取下扣在頭頂的衣服，打開一看，內褲迭地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睡衣和睡褲的中間。
他不由得懷疑俞亮是不是真的AI，生活規律極其精准，每天七點準時起床，每天練棋超過十個小時。
不出去比賽，就是家——棋隊（棋館）——家，不打遊戲，不看漫畫，除了跟圍棋有關的電視，其他都不看，不看小說，沒有他這個年紀的其他愛好，沒有朋友，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情緒波動。
就像一個冰冷的下棋機器。
他謙虛有禮，注重儀錶，一看就是那種家教甚嚴的世家子弟。人們對他的印象就是俞曉暘九段的兒子，然後才是“哦，他原來叫俞亮”
認識他的這幾年裡幾乎沒有見他笑過，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冷冰冰的，難道這就是他的圍棋人生？
一個九歲的孩子，隻身一人遠赴韓國，如苦行僧般的學了六年的棋。同樣的六年，他在渾渾噩噩，沒心沒肺地混著，而俞亮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苦苦支撐著，他不累嗎？
時光覺得造成俞亮這樣孤僻性格的，他也有一部分責任，以後應該對他好點，儘量順著他點。
推門，俞亮在外面，只是面無表情地撇了他一眼
“我發短信給師兄，讓他帶晚飯了，我也去洗個澡，不過我已經拿了換洗的衣服了。頓了頓“你出來後先去複盤吧”說完，直接掠過時光，走了進去。
“嘿！你個小心眼”
“還不走？我要洗澡了”
“切，大家都是男的，有什麼關係”時光拿了塊幹毛巾擦拭著滴水的頭髮，抬頭看見鏡中的俞亮不為所動地解開了襯衣上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修長的手指如行雲流水一般，從容優雅地解著扣子。
俞亮雖然看著消瘦，但是身材比例卻是很好，手臂肌肉線條優美，有力，肌膚白皙，精緻的鎖骨處有一個很明顯的黑痣，像是殺出被白子包圍的黑子，猶如他的棋風。
周圍水汽氤氳，熱氣嫋嫋，一個頂著白毛巾，一個解著白襯衣，一個滿眼尷尬，一個巋然不動…..
終於強大的雪松香味以絕對性的氣勢壓倒了奶香味，時光倉皇逃離。
玻璃門外，“我為什麼要逃，有什麼好逃的，幹嘛怕他……”
玻璃門內，青松少年勾唇一笑，原來你已然心動……
門鈴叮咚響起，方緒裹挾著冷風進入，脫下大衣，西裝內標誌性的花襯衣猶如花蝴蝶一般炫目，如果再配一根拇指粗的金鏈子妥妥的土豪（當然現在也是）。
“師兄”
“緒哥，對不起，我錯了，不會再犯了”時光微微低頭如鵪鶉般認錯，只是這鵪鶉看上去大了些，也圓潤了些。
“不要叫我師兄，你們也不是我師弟，你們是我祖宗！！！”
“告訴我，時光，今天怎麼回事？”方緒有點氣急敗壞地指著時光。
“額，師兄，事已如此，我們將全力對待後面的比賽，重要的是怎樣把今天輸的棋再贏回來。明天停賽一天，正好我們複盤，商量對策，商議第二輪的比賽。”
方緒對著空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行，後面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明天早上八點我定了個小會議室，我們商量下第二輪的對局”轉身氣衝衝地走了。
“先吃飯吧”俞亮把拉麵遞給了時光。
不同于時光的狼吞虎嚥，俞亮吃得很文雅，吃得賞心悅目，真正的食不言，似乎也不挑剔，烏冬面可以吃一輩子，只是吃個飯為什麼還皺著眉頭？
時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俞亮的眉頭
“別老皺眉，我爺爺說一直皺眉，不吉利地”
“你能不能正經點”
“剛才，謝謝你了”謝謝你替我解圍。
“嗯？沒什麼，快點吃完，我們複盤”
“俞亮，你累嗎？你有沒有想過放棄？你那麼小一個人在韓國，你怎麼過來的？如果比賽結束，我想去你呆過的棋院看看”
俞亮吃面的手一頓，俞曉暘九段的兒子，天才圍棋少年，贏是應該地，從來沒有人問過這些年他累不累。
沒來由的喉嚨有些哽，他本來吃得就不多，突然沒了胃口，只是良好的教養，使得他不想浪費太多，勉強再塞了點面，喝了點湯，用紙巾抿了抿唇。這些年養成的極其自律的習慣，使得他立馬收拾了無用的垃圾，用袋子裝好放入垃圾箱中。
捧起白瓷茶杯，抿了口茶，垂下眼瞼，似乎在想著如何措詞開口。
倘若遇上平時，時光早就不耐煩了，今天卻不知為何，他並未開口，只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室外寒風淩冽，滴水成冰，漫天絮雪
室內溫暖如春，暖黃的燈光傾瀉而下，將二人籠罩在這光暈之中，青松少年坐姿挺拔，帶著與身俱來的孤傲，沒有一絲煙火氣的躲在了屬於自己的結界中。
沒有精心打理過的髮絲柔軟地散在了他的額頭，眼瞼半垂，眼角像似水墨畫般的暈染開來。時光驚然，這樣看去俞亮的眉眼生得極好，沒有白天般的清冷，現在的他平白的讓人生了想要保護的欲望。
“累，當然，我是人，怎麼會不累呢？但是，這些年，習慣了。我從未想過放棄，從未想過放棄圍棋，圍棋是你一旦愛上就再也不會放棄的東西。”
“你可以為了一步妙手而心滿意足，你也可以為了一步棋而爭得死去活來。棋盤上充斥著無數的可能性，不到臨近的那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勝負在哪裡。”
其實還有你——時光，因為第二局，你（褚嬴）告訴我，他在前面等我，等我追上去，我讀懂了他棋局中的意思，所以我努力追趕著，哪怕再苦再累，俞亮暗自到。不過，他是不會告訴時光的。
棋局已開，二人相對而坐，時光收起了所有的心思，沉浸於這盤棋中，他不能浪費亦不能辜負與他相對的少年，這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他已不是九年前的無知小兒，對於圍棋地熱愛，對於棋手的尊重，一切都在棋裡，一切用棋說話。
俞亮下韓國隊的棋執黑，時光執白
“其實，我在韓國的那段日子裡研究了六年的白子虯的棋，他堪稱清代第一國手，可惜英年早逝。那著名的《十珍局》，更是讓所有棋手看得熱血沸騰，頂禮膜拜。”
“白子虯（褚嬴）的棋藝新奇，著子看似平淡無奇，但寓意深遠，對手不易察覺，若敢於用強，他即隨機應變，出奇制勝，迫使對手相形見絀，反以自困。”
“而你雖然跟隨褚嬴學了短短兩年的棋，卻沒有完全複製他的棋風，你博採眾長，有了屬於自己的棋，你通過與他人的對局，創造了棋局開闊，輕靈多變，天馬行空的棋風。”
黑白棋子伴隨著話語聲，迅速落下，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黑白棋子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中，對棋手而言就像是不見血肉般的廝殺。
大量的計算，佈局，每次的應手，使得每位棋手需高度緊張，大腦飛速運轉，不能退縮，只有輸贏。
五十二手，大飛掛角
五十三手，十三之六，跳
五十四手，十七之八，檔
…..
俞亮不愧是俞亮啊，下得滴水不漏，不同于他平時冷冽進攻的棋風，這次他築起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工事，虎視眈眈般包圍著白子，讓白子無法突破，困於這黑子之中，看不見黎明。
不對，不對，這樣下去，白子頹勢已顯，再不突破只能被圍困。
右下角已是黑棋的天下，如何向中盤突破？難！
時光的表情凝重，白子遲遲沒有落下，如何應手？
六十八手，如果下二之十一，拆，即確保了白三角大塊有了根據地，同時威脅這黑三角數子，這是最保險的下法。
但是俞亮肯定會應手在五之九，跳，白棋還是被壓制了。
計時器在盡職地工作著，留給時光考慮地時間不多了，他閉上了眼，放空所有的思緒，腦海中只有這棋局，這黑白棋子，還有蒼穹宇宙。突然棋盤的某處亮光一閃，就是這裡了！
“啪，黑子裹挾著背水一戰的決心落下，一之十一，托！”這一手妙絕，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硬生生的在這漫無黑暗的夜空中撕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線曙光來。
俞亮心頭一震，這一手精妙絕倫，打破了他後面計算的十幾手部署，這手攪局的托如鯁在喉，如果不去處理它，指不定會在後手與其他白子做活。黑棋右下角的控盤力度會大打折扣，不甘心，不甘心。
除去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