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印象

正如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所说:“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作为一名馆长的他或许因为日复一日的积累渐渐在心底里描绘了天堂的模样,可我们寻常百姓对于天堂想必还很模糊。对我来说,天堂还没去过,在如今的人潮翻涌中连图书馆也很少去了,但逛书店倒是自己生活中的常项。即便遑论自豪,毕竟逛书店本身并不代表什么,但借着一本本著作背后或伟大或智慧的灵魂对我的洗礼和滋润,心中也颇为温暖而自得。从小到大,每当我有什么想不通想不懂的困惑时,似乎去书店逛一逛看一看就便会通透清澈了似的,就像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中那位在甲村图书馆痴读的十五岁少年。同样在少年时的我的印象中它(书店)温暖而似是遍布着金色,周围人的挨站却不显得拥挤,不相识又不相同的个体们却在同一时刻描绘着属于自己那看不见的盛景,俨然成了被安放妥协的心灵的具象体现。

我在仰头观望排排书脊上的书名到如今低头窥见它们间长大,在这座城市中的不同的书店、不同的书架或书柜在几十年间坐落于此或倏然消失,而不变的是我每次逛书店的印象。尽管由于近来网络的盛行而越来越少在书店里买书(如果不幸被实体书店老板们看到想必会被责骂),不过每个月总要去心仪的书店逛几次。与其说要去买什么书,不如说是去梳理自己,或时而还会意外收获到新结实的好作者。从早年间单色的书封到今天在包装上看到的图书设计师们的各种灵感的体现,平装的精装的套系的布艺封皮的等等,当然,价格也是节节攀升,种种细节都收进我对书店的印象中。有时会从简约的书脊中遇见一位经典作者,有时却在色彩丰富的书脊里认识一位平庸的作者,当我们走进它才会慢慢发现各种各样和智慧有关的轶事都在其中如电影般在眼前过目,而诸多的印象会随着不断地浏览和深入地阅读如万花筒般变幻无常。说到此出,不禁又想起了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中刚刚出场不久、带着一股野兽般的勇莽的武藏,和被泽庵师父带进书斋中读了五三年书之后判若两人的武藏,想必这就是一个对于放书的地点(书斋、书店、图书馆)、书和因为慢慢阅读而对其印象的逐渐改观的贴切例子。

或许对于有些年纪的人来说,一提到书或读书首先依然想到的仍是拿在手里或沉甸甸或轻盈盈的纸质书,那掌心中的质感、翻页时的薄脆声仿佛总和阅读本身分不开。无论是新到一家书店,或是已经买到手的书;无论是文学青年手中的莎士比亚,还是哲学教授腋下的维特根斯坦,读者们都或多或少会因此本知识的实体在手而多了一丝念想和快慰。尽管它如今在携带上开始变得笨重,但在印象中拿着它不仅仅更方便做笔记和随时回看,似乎当我们思考问题时哪怕只是看着它也会让思路更加通畅似的。至于所谓的书香(墨香),更是小众读者们独有的雅致趣味。在各种诱惑充满世界的今天,不知道是爱书人的独特倔强还是众位千古流芳的书写者们的居功至伟,纸质书依然存在并仍在继续出版,同时,书店也像让孩子们兴奋的奶瓶一样存在着,大有一脉相联之感。

不过众所周知,且遑论各类消费形式的兴起,仅仅说阅读本身以及阅读的形式都在悄然发生改变,对于纸质书和连带着的实体书店毋庸置疑也在处于下坡路的地位。以Kindle为代表的墨水屏电子阅读器的产生和它本身不断的更新换代,开始让年轻人能够更理性地看待阅读以及消费。书籍不过是文字,文字不过是思想的载体,而传统的纸质书籍有限的承载量已经不能满足今人的携带、装载和移动了。一本薄薄的Kindle或方便的手机阅读可以装得下古今中外的所有经典和时下不断出版的新书,更何况今天的阅读的竞争对手还有其他领域的佼佼者。在如此整体环境中,纸质书和实体书店以及一部分爱书人所谓的情怀的无处安放似乎已然成为终将来到的定局。所以,也逼的每位书店老板不得不将自己的书店做成了“文化综合体”,并结合大趋势的互联网平台打造2.0、甚至是3.0的综合文化场所。如今,在城市中已经很少见到只卖书的书店了,更难遇见儿时记忆里街头巷尾的租书店和小书摊。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传统读书人在保持阅读爱好和阅读习惯的同时也必须改变自己以往的观念,读书的本质在于启发读者的思考、书写以至于再传播,这也是在客观上迫使爱书之人的进一步思考。就此时此刻的我,今年已读的十八本书中也只有三本书是纸质书,却也不影响对其内容或思想的获取。唯独微微可惜的是实体书店在未来有可能的逐渐没落,但同时也是预示着人类在变化中寻找新的出口。

最后我想借用一下唐诺讲述的关于晚年博尔赫斯在眼盲的情况下身处撒哈拉沙漠的故事,他在沙漠中蹲下,同时抓起一把沙土走到另一个地方再把这把沙土放下后便说:“我正在改变撒哈拉沙漠,这是集结了我一生的经验才说出的话。”博尔赫斯即便再伟大想必也想不到今天的世界在各种意义和层面上的样貌,就像马克思做梦也猜不到电子货币一样。但我们都相信即便他活到今天,他依然能写出像《小径分叉的花园》那样的精品,他还会认为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即便撒哈拉沙漠看起来丝毫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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