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重塑人生:《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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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这本书的中文名字是《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英文名为EDUCATED: A MEMOIR by Tara Westover。我在刚开始阅读的过程中,多次来回翻阅封面和版权页,找寻这中英文题名之间的内部联系。而直到我阅读到本书的第三个部分,才体会到中文译名之精妙,作者人生的重塑就是像鸟儿一样,一直在努力挥动翅膀,终于有一天从一座山飞到了另外一座。封面设计也很精妙,主体画面为一支削好的铅笔,近处的轮廓为远近高低起伏的山脉,一个女孩站立在近处的山峰上,抬头望着空中翱翔着的、正努力飞向远处山巅的鸟儿们。

根据封面页的简介,作者塔拉·韦斯特弗1986年出生于美国爱达荷州的山区,17岁前从未上过学,后通过自学考取杨百翰大学,2009年获剑桥大学哲学硕士学位,2014年获剑桥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在剑桥大学就读期间,曾于2010年赴哈佛大学访学。剑桥大学、哈佛大学这样的世界顶尖名校,是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神圣殿堂。很难想象,一个从小未接受过学校教育的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进这样的名校。

看到作者简介中提到“17岁前从未上过学”,我就十分纳闷。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教育体系如此发达的美国。我想象中,大概是因为贫穷或者疾病导致的吧,然而并非如此。

原教旨主义的偏执

塔拉出生在一个摩门教家庭,她的父母是忠实的教徒,坚信上帝能给予他们一切,对政府极度地不信任甚至抵制。在塔拉的七个兄弟姐妹中,有四个是没有出生证明的,他们生病了不去医院,也不接受学校教育。对于政府而言,他们就是不存在的。

塔拉的父母认为学校和医院都是政府阴谋的一部分,政府借助这些机构来给民众洗脑,以达到控制民众的目的。为此,他们认为不求助政府并且与政府割裂开来才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因而,塔拉的父亲建议其母亲去学习当助产士(未经认证的接生人员),一部分原因是家里需要金钱,另一部分原因是日后家人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自行处理。所以母亲在成为助产士后,自己又继续研究草药。这个家庭的成员在生病或受伤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回家找母亲处理,如果求助医疗机构,则被认为是对家庭的背叛和不忠。

塔拉的父母相信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这也是这个家庭曾经所为之奋斗的唯一目标。他们为此而不断囤积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确保在那一天到来时,当世界处于混乱,他们一家可以至少生活十年。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当做好万全准备后,所等待的“世界末日”并未到来,次日的清晨依然如约到来,东升西落,“上帝并未让洪水泛滥”(P107)。

塔拉的父亲认为女人的位置就是在家庭,反对女人外出工作,为那些他们认为穿着暴露的女人贴上“妓女”“浪荡”“不正经”的标签。“爸爸说过,正派的女人永远都不能露出脚踝以上的任何部位”(P92)。然而,塔拉的母亲也要为了生计去当助产士,晚年时期更是靠着塔拉母亲的精油技术而致富。

这种原教旨主义的偏执从小也影响着塔拉。如果说,塔拉父母的行为是源于他们的宗教信仰,而塔拉的行为则大部分来自父母的灌输。由于从小离群索居,几乎没有与家庭以外的人往来,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生活以及如何看待当下的人事。塔拉有个参加剧场表演的机会,尽管这是其艰难争取到的,但在表演时,她宁愿破坏演出效果,也要避免去做那些可能因为伸展四肢而使身体暴露的动作。在初入杨百翰大学时,她在周围的同学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她穿着保守,远离穿着前卫的同学。

塔拉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是正常的,而不符合其家庭价值观的行为和观念都是“不正常”。比如,塔拉九岁的时候才办理了出生证明,而对于她的出生日期,家里没有一个人能确定,而“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这还需要证明。”(P26)难以想象这些在常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他们却是从未意识到的。而在其接受过大学教育之后,终于意识到“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小时候不被允许接受良好的教育”(P191)。

家庭教育的迷思

这本书的英文题名为“EDUCATED”,也就是“受过教育”。作者在书中非常强烈地所凸显的主题正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冲突。

塔拉在十七岁之前从未上过学,她所受的教育完全来自家庭,即她的父母。而父母对于他们的教育,主要是基于生存需要,比如识字、算术,他们系统学过“摩尔斯电码”,理由是“如果电话线路被切断,我们将是山谷里唯一能进行交流的人”(P55)。这就和塔拉的父亲鼓励其母亲去当助产士以及学习医疗知识一样,这样在不求助政府医疗机构的情况下,他们家庭能够确保家人的身体健康。这些都是基于生存需求。

然而,这个家庭经验式的生存方式中,充满着暴力和伤害。其中有两次车祸,一次是塔拉的哥哥泰勒十七岁时开车载着一家人从其亚利桑那州的奶奶家离开时,因夜间疲惫驾驶,而撞上了一辆拖拉机,一家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最严重的是其母亲。这其中有部分责任是其父亲在求医问题上与奶奶发生了严重的争执而执意要晚上离开。类似的车祸在几年后再次发生,依然是晚上从亚利桑那州返家的路上,父亲驾驶的面包车因偏离道路而掉进了湖里。正是第一次车祸给泰勒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使其下定决心离家去上大学。

除了车祸,各种事故不断在父亲的废料场上演。哥哥卢克曾不小心将燃油漏在裤子上,未进行处理而使双腿严重烧伤,其后又因“大剪刀”未经调试便开始运作,导致胳膊严重受伤;哥哥肖恩不慎从十二英尺的地方坠落,头着地,而居然在休息片刻后再次开始工作,并且遭受了第二次撞击,这次事故对其身体和精神都有严重伤害;父亲手下曾有人在干活时被切断手指;塔拉则在父亲操作挂车失误中,不小心掉进挂车里,导致腿被割伤。

父亲自己则因为操作失误而引发爆炸,面部皮肤和手受到严重烧伤。这种情形下,他依然拒绝去看医生,而奇迹般地经过塔拉母亲半年的治疗,居然重新站起来了。于是父亲更加坚定地相信这也是上帝的赐予,目的是通过他向世人证明医疗机构并不是唯一的。因而,在父亲痊愈后,周围的人更加对其母亲研制的精油以及医疗技术膜拜不已。父母将精油产业一再拓展,从而发家致富,成为了当地知名的企业家。

这一系列的事故让人瞠目结舌又难以置信。塔拉父母的生存方式是基于“经验”,比如塔拉在向父亲请教三角函数的问题时,他有一套自己构建起来的逻辑和解题方法,能够得出正确答案,但是过程却是混乱的,他无法用科学的方法进行解释。他的工作也同样是如此,凭借着经验而进行,一旦开始尝试新设备、新方法时,便极其容易出现问题。这是因为在他以往的经验中,没有关于这些新事物的,所以需要不断地去试错来积累正确的经验。令人觉得可怕的是,父亲从未反思过这些事故是如何发生的,反而觉得这是上帝赐予的机会。

学校教育的重塑

父亲对学校的评价是“大学就是给那些太过蠢笨,在第一轮学不会的人额外开设的学校……大学教授有两种,一种知道自己在说谎,另一种认为自己在说真话”(P50)。在塔拉的哥哥泰勒提出要去上学的时候,父亲认为“一个男人不可能靠书本和废纸为生”(P51)。塔拉在收到杨百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父亲认为“我们的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一样好”(P175)。

塔拉对于大学的向往,源自哥哥泰勒。其实,塔拉早在入大学前练习骑马的经历中就已经悟出了“只有依靠自己,胜算才更大”的道理。但是,走出去的念头只是偶尔在她脑海中闪现,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迈出这一步。泰勒在离家上学之后,回来告诉塔拉外面有一个世界,“一旦爸爸不再在你耳边灌输他的观点,世界就会看起来大不一样”(P142)。因而,在走出去后,他们很快意识到了自己与他人的区别。

真正让塔拉下定决定要考大学的便是“挂车事件”。她听从父亲的指示去操作,然而却发现自己被置于一个恐惧和无助的境地中,在意识到危险后,她努力求救却得不到回应,最终付出的是身体受伤的代价。回忆起在废料场多次上演过的流血事故,她感到愤怒和绝望,她想要逃离这个环境,于是毅然做出了要上学的决定。

在学校教育中,塔拉的思想和认识不断得到刷新,其中很重要的是对于某些历史事件的重新审视和理解。塔拉曾因工作导致面颊脏污而被哥哥肖恩称呼为“黑鬼”,而她对此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在她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绰号而已。进大学后,她了解了美国奴隶制,才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而在父亲对她的教育中,殖民时期的奴隶比主人更幸福,因为主人需要承担照顾他们的费用。塔拉竟然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过去我总是轻信一切,毫不怀疑,真是令人惊讶。全世界都是错的,只有爸爸是对的”(P290-291)。

在思想体系的不断被刷新和重构中,塔拉意识到自己以往被”偏执狂和原教旨主义“所侵蚀的人生。她亲手将自小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和信念一步一步摧毁,并且重建以科学和历史为映照的思想体系。这个过程是艰难且痛苦的,这无疑是不断告诉自己在过去十七年中所经历的都是荒谬的,而过去所视为权威的“父亲”则成为了她需要去否认并挑战的最大关卡。

在漫长的自我否认和重塑的过程中,绝望和自我怀疑是萦绕不去的噩梦,塔拉曾一度认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我可以上学,可以买新衣服,但我始终是塔拉·韦斯特弗”(P283),她难以融入新的世界中。然而,在无数次的心理争斗后,她终于能够接受全新的自己,“我为自己创造了一段新历史……过去是一个幽灵,虚无缥缈,没什么影响力。只有未来才有分量”(P317)。

可是,她与家庭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开始挑战父亲的权威,“我对父亲的忠诚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成正比”(P183)。回忆过往,哥哥肖恩对她的虐待是其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父母面对塔拉所提出来的问题,采取的是虚与委蛇的态度,一面假意理解她,一面却又安抚肖恩。当塔拉将这件事情摊开在所有人面前时,父母却漠然视之,甚至告诉她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事情,也许是她的记忆偏差。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错的,你又有多大的勇气去坚持自己是对的呢?“我可以选择站在我家人的一边,或者站在异教徒的一边,非此即彼,此外别无选择。”(P186)一直到尾声,塔拉也是家庭的异类,甚至曾经同样被肖恩伤害过的姐姐,都选择性地忘记过去。

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该如何平衡?

这本书在出版后两年多的时间内,销售了400多万册,并且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中超过两年之久,且在第100周登上榜首。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以及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读过之后,都极力推荐。

该书引发读者最大的思考便是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之间如何保持平衡?之所以说“公共教育”,而没有专指“学校教育”,是因为在当代社会教育中,学校虽然是承担教育职能的主要机构,但并不是唯一的。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等社会公共文化机构,亦有着公众教育的职责。

教育的重要程度毋庸再论,如今教育体系的发达和健全程度是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无法比拟的。读书和受教育是普通民众可供选择的门槛最低的自我提升之路。在正规的学校教育之外,家庭教育一直以来都是社会热点话题之一。人们所讨论的焦点一般有两点:家庭教育是否缺失以及家庭教育方式是否合理。塔拉的经历则提醒读者,正能量的家庭教育才是助力孩子健康成长的关键。

“原生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早已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在我国的豆瓣网上,有个名为“父母皆祸害”的小组,拥有10万成员,80后、90后在上面吐槽着自己50后、60后的父母,有些帖子令人触目惊心。有部分父母不知道该如何去教育子女,放任孩子毫无节制地成长;有些父母将子女当做是自己的附属品,打着“爱”的名义,极力去控制;有些父母认为子女理应毫无保留地回报他们,从而无止境地索取……在这样的种种情形下,很多孩子不知道自己谁,更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美国《娱乐周刊》的专访中,塔拉说“我想知道是否有这样一类人,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一个样子的,当你长大的时候,你必须在你是谁和你想成为谁之间保持平衡。你的家人认为你是谁,他们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也许有很多人不得不为这个问题而挣扎。我学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改变了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谁”以及“我想成为谁”是两个让无数人终其一身也难以言明的问题。关于这个话题,可以讨论的点有太多。如同塔拉所提出的那样,如何能在“我是谁”以及“我想成为谁”中保持平衡。这个问题衍生下来则是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的平衡,当一个人同时在这两种教育方式下,该何去何从?当这两种教育方式发生冲突时,该听从哪边?我想对于父母和公共教育的主体来说则是,如何在不施加自我意识的前提下去客观开展教育,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持受教育者的天性。

2020年7月11日晚

PS:

陆续在网络上查到不少关于这本书的争议,塔拉的父母对这本书有过回应,认为这本书“有一点真实的成分,但却对他们家庭成员进行了错误的描写”('Educated' should be read with grain of salt, says family's attorney/ By Necia P. Seamons The Preston Citizen),建议读者在阅读时应该有所保留。还有对该书的一些批评,认为这本书中涉及塔拉自己的部分,似乎过于简洁,有些片段更像电影或电视剧的场面,显得不够真实。

其实,我在阅读的过程中,也有类似的疑问。因为部分情节,尤其是关于车祸、几场事故的描述,以及受伤后经由其母亲的治疗而痊愈,这些都让人难以相信。当然,我的生活经历有限,且对美国的社会背景所了解的也十分有限,我很难去进行真假的评判。只是从阅读经验出发,相比传记,似乎更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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