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比如我们爱盖章的乾隆爷,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却大多数是一些狗屁不通,或者么得感情的诗句,要么就是打油诗之流。
有些人,终其一生写下了不多的诗歌,最终流传下来的却寥寥无几,但就凭这寥寥无几的几首诗,却跻身大诗人之列,为世代传唱。
而唐代初期,有一位大诗人,传世的诗歌只有两首,但他却就凭借其中一首,技压群雄,夺得了“孤篇盖全唐”的美誉。
这位诗人就是张若虚。
“孤篇盖全唐”的张若虚,只有两首诗存世,却牛到炸裂。
张若虚和那些动辄官居一品,成为宰相的诗人们相比,做官做的并不大,他曾任兖州兵曹,大概出生于公元670年,卒于约730年,是扬州人,因为我们的这位大诗人太低调了,所以并没有他准确的生卒年,只能用“大概”、“约”之类的词汇来形容。
虽然人低调,却是一位唐朝著名诗人,儒客大家,在唐中宗神龙年间,与贺知章等人以吴越名士扬名京都,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为“吴中四士”。
这四个人,除了贺知章流传下来的诗稍微多一点,26首以外,其他三人的传世之作都并不多,其中张若虚不用多说,一共就两首,张旭有7首,而且张旭更多的是以他的狂草而出名,包融有8首,整体都不多,可以说,古代诗人的作品散失情况还是很严重的,可能有更多的千古名句就那么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这主要是由于战乱频发和古代的出版业不发达,导致版刻流传较少,更多是手工抄写,这时候如果你出名,你的粉丝多,那么传唱度高,粉丝们传抄的也多,自然流传下来的也就多了。
但就算是李白,这种当时就有无数粉丝的流量级明星诗人,最终也只是900多首诗传到了现在,可以说是十不存一,另一方面,诗人们也算是为中小学生减负。
像张若虚这种低调的,不张狂的诗人,能流传下来两首,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而这两首《春江花月夜》和《代答闺梦还》竟然还都是佳作,不禁让我们遐想这张若虚的才气到底有多大。
请来赏析一番《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春江花月夜》这个牌曲本来是南朝陈朝后主陈叔宝所做,陈隋年间也都有不少人做过这诗,就连我们荒淫无道的隋炀帝也曾写过《春江花月夜》,不过最终流传下来,让大家传唱的就是张若虚的这首了。
春、江、花、月、夜本就是五种美好的意象,当这五种美好的事物同时出现,又层层递进,给人视觉上的美得享受,可不是1+1那么简单的叠加。每一个事物在月华的照射下,景物层层递进,便如蒙了一层层轻纱,先是月下江,然后是月下花,月下霜,月下舟,月下树,月下人……因月的照射更添了一丝朦胧。
就这样,江潮连海,月共潮生的画面就被作者勾勒出来了,江水曲曲弯弯地绕过花草遍生的春之原野,月色泻在花树上,像撒上了一层洁白的雪,月光荡涤了世间万物的五光十色,将大千世界浸染成梦幻一样的银辉色,一切都是那么的幽美恬静。
但如果一首诗做到这一步,虽然难能可贵,但还做不到孤篇盖全唐的美誉,这首诗的厉害,就厉害在它好像穿越了一般,除了唐诗的雄浑、浪漫,竟然还有宋诗的哲思、义理。
要知道唐诗基本上把诗给写尽了,浪漫、现实、苦闷、欢乐、边塞、闺怨、田园、宫廷,你想写的内容,唐诗都给你写遍了,这样之后的宋代文人可愁白了头,怎么办?我又想不落窠臼,又不想拾人牙慧,那就得另辟蹊径。
于是宋人写宋诗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那就是诗里面要么得饱含儒释道的义理,要么得充满哲学辩证的思维,这样才能彰显我和唐诗的不同,举个例子,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充满了哲思。再比如朱熹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也是充满了各种人生哲理。
张若虚的这首《春江花月夜》就是如此,他紧紧联系着人生,探索着人生的哲理与宇宙的奥秘,所以问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认为个人的生命是短暂即逝的,而人类的存在则是绵延久长的,所以写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人生代代相继,江月年年如此。
一轮孤月徘徊中天,像是等待着什么,月光下,只有大江急流,奔腾远去,江月有恨,流水无情,“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所以此诗一出,唐朝人自己都懵了,怎么回事,好好的写景,好好的写思乡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思考人生,偏偏还很有道理,算了算了,打不过,打不过,你这一首,把我们都给压过去了,服气,认输!
闻一多看后,沉默了许久,叹服的说道:“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