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吟

      随手一拍的自然，亲切，像是很久都没有拍过照片了似的。不知道是近来无甚可拍，还是无心去拍。

中大的暮色

      这两天咳嗽的厉害，昨夜还高烧持续。早起，声音已近似嘶哑，很想听刘天华老师的病中吟。听了一两遍，又觉得这气氛并不符，病痛向来是害怕激昂和情绪高涨的，又以为病初愈了。半梦半醒间像是许多人在扯线条，拉面筋似的，时而清醒也忆起早年父亲住院时候的一些事情。

      印象中父亲是个硬朗的汉子，是能绕着院坝倒立过来走上三两圈的还讲点什么缩骨术的武侠崇拜者。少时判断力不佳，对于英雄和勇猛总有最原始的崇拜，像阿常讲给迅哥儿三哼经那般。什么蛇拳、螳螂拳、豹拳……什么下腰倒喝水，什么原始森林探险，他是个喜欢打猎的人，一个颇有血性的男人。幽默诙谐，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时而模仿几句老先生，也怪模怪样的学几声小姑娘。上学时候，说是那个叫三狗子的在学校西侧的大石头上罚站了好两天，年轻耿直的小伙子下课还去给他递烟抽，帮他悄悄站上一会儿，伍牛香烟便宜又劲道，大约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精神鸦片。三狗子罚站与勇士不无关系。糟糕的初中生实在无趣，竟将前排女生的头发用图钉钉在课桌上，还拿出火柴划一根又一根，最终不知是失误还是故意就真的着了。眼疾手快的同桌赶紧的用书包盖在头上灭火，果真还奏效了，老先生后来阴阳怪气的说“耶，XXX，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勇士哦，扑灭了林同学的原始森林大火”……物质匮乏的年代，同样也不曾缺少童趣。后来我了解到父亲当年没能继续读书也同大多数人一样是因为家庭，每每聊及少时学习就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波动，一是自己感到很可惜，奖励给他的一支派克钢笔和本子写了几年，后来还是自己悄悄退学了；二是谈及上学所必须，以及所要交的学杂费用，一律的无条件支持，绝不亏待，他们那个年代兴许是怕过了，难得的是他常能站在同龄人的角度来设想孩子的心境，这也许就是弗洛伊德说的童年的阴影。

      父亲还常和我提他与二爸的过去，二爸近些年过得很不顺，先是脚残疾了行动不便，后来好不易开个门市做点焊工火又遭遇了车祸，从臭水沟捡回半条命，好不易又好些了，二婶又病的一塌糊涂，四处求医无果。几年前分明的一个胖子活活瘦了一圈，佝偻成一个只剩皮包骨了，面黄肌瘦不为过，毕竟什么都吃不下怎么胖的了。小时候，家乡附近的男人基本上都在煤矿工作，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去煤矿帮忙装车干些杂活，辍学之后更是以此为业了。他常提及二爸将一双胶鞋拿给他，自己赤着脚在煤矿拉板车，说他上学要穿鞋，毕竟前一双鞋坏的已不能穿，别被同学笑话，我已很难想象因为一双鞋而纠结的那个年代，从我记得这个事情起，我就知道这个事情父亲在心中感恩一辈子，也是后来无论多么曲折坎坷，父亲都尽己之能扶持提携。二老爹已近似白头，不知是真老了，还是这些年的沧桑变化愁的他黑发一根根白起来。两个儿子也是早早出去打工，比我小的前两年又回到学校再读大专，送学那次我还急切的打电话告诉他防骗，后面反倒弄得我尴尬，虽然我查过了确实那个学校类似野鸡大学，但我还是冲动了，也低估了一个父亲对于孩子前途的设想与渴望。

      父亲先后学过打衣服，在挂面厂当学徒，后来还是去了煤矿，我从小记忆里父亲的工作大约也只是煤矿里。2008年小煤炭开始不景气，他就和以前的朋友学做建筑，砌墙什么的。上初中时候，好像又去另一个煤矿工作了，还自己承包了一部分巷道。也就是在县城租下那个几平米房子的那一年，父亲一下病倒了，腰痛的直不起来，腿也慢慢的受影响，检查说是腰间盘突出伴有骨质增生，后面是钻了脊椎切下了一丁点肉才解决了问题。重活干不得，手术过后没几个月又只得去做建筑，毕竟一家老小开支不可谓不大。大约也就近十平米的房子，摆了两张床，一个茶几，一个老式笨拙办公桌，一个碗柜，还有课桌搭起来临时的案板，炒菜都只能在屋外洗衣台上，每次都得把煤气灶移出移进。如此小的地方，一家四口竟也住了一年，这也许就是生活罢。记忆中总忘不掉的是父亲刚下手术台昏睡了近两天，不能进食进水，只能用棉签蘸水不停地润一润干裂的嘴唇，也许一个人感觉生活过不下去的时候应该去医院看看病人们求生的欲望是多么痛苦艰难。那暑假的两个月我很多时候都在炒菜做饭，给父亲送饭，印象很深刻的就是那盘炝炒空心菜，不知怎么的炒这盘菜的场景就是挥之不去。出院回家后，父亲基本不能做什么重活，就给我和妹妹当专职保姆，买菜做饭，虽然大多的菜都是煮熟炖耙似的，我们也吃的津津有味，那之中，一定也是有一盘炝炒空心菜的。三父子，一个看手机上的小说，一个背小学的课文，一个背初中的文言文，印象特深“23.核舟记，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近寸之木为宫室器皿……”

      现在想来，父亲手术已是八年之前了，现在他也早就不在煤矿工作了，到中年也福了不止一圈。想来我这咳嗽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只是经历起来痛苦万分罢了。有时候我们热枕渴望明天，却承受不过今天的煎熬，于是许多人很快也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