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白头老(九)

慈恩

帝君回船仓,后来是侍卫统领邵勇来找他。

这里是水军大营,帝君是出来巡营的,如今巡查已毕,该回中军大营了。君臣说话呢,游击将军慈恩捧了白鱼汤进来,邵勇便识趣的退下了。

这些年来,慈恩对帝君的心思,三军皆知,沧澜江帝君遇袭,慈恩说是她救的。无论仙凡,这救命之恩,如何相报,看长相。

你若长得抱歉,我下辈子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你若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身体沟沟壑壑,我定当以身相许。

慈恩明媚妖娆,脱下戎装,有种成熟,且撩人的风韵,男人看了,想犯罪,女人看了,也想犯罪。

所以,以邵勇的理解,慈恩从偏将挪移到少阳君夫人的高位,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

慈恩把白鱼汤递给帝君,帝君闻一下就推开了。

一直以来,帝君生病,拿脑袋撞墙的,是折颜。如果三界搞一个不听话病人排行榜之类的,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帝君妥妥的包圆。

这家伙生病,有“三不”原则,不吃药,不诊脉,不探魂!每次帝君一咳嗽,折颜第一反应是,挖个坑把这货埋了,或者,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慈恩也知道,汤里的中药味让帝君倒了胃口,捧着碗,妖媚的劝,“君上,良药苦口,不吃药,病怎么会好?您忍忍……”

帝君置若罔闻,拿起军报看,慈恩讪讪的放下碗,说:“君上,玲珑伤势不轻,她说,疯姑娘拿剪刀扎她……”

帝君皱皱眉头,“谁是玲珑?”

慈恩说:“您驾前服侍的女官,宗相家的小孙女。建府开衙之后,宗相让她来照顾您!”帝君说:“既如此,本君不要了!”

慈恩仗意执言,“君上,玲珑是受害者,她什么错也没有!”

帝君淡淡的说:“一个凡人,一把剪刀,就把她给伤了!这样的·废·物点心,本君留着当祖宗吗?”

慈恩听到都想笑,玲珑是·废·物点心,那也比小疯子有用吧!到底是不敢怼帝君,只说:“君上,这里是军营,你弄一疯姑娘,满营乱蹿,那姑娘行为不受控制的……”

帝君忍不住撇嘴笑,他想起小丫头啃肘子的样子,确实挺疯的,把司命气得”哇哇“叫。

轻叹一声,慈恩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这里是军营,兵来将往,横冲直撞的,撞到她,如何是好?不如送到后方去。大军的后勤储备基地,一直由威武将军,神机营统帅白止在管。白止未过门的夫人,还有儿子也在那里……

待遇自不同

另一边,司命奉命监督凤九罚抄写呢,厨房送来司命的饭,四个馒头,两份例菜!

凤九睡了两日,水米未进,能不饿吗?看司命吃馒头,眼巴巴瞧着,“好吃吗?馒头是甜的噢?是甜的吧?”

司命给她两个,想想肉痛,又要回来半个。

凤九把馒头切成片,拿到厨房,用油一煎,司命立刻叛变,口水流下三千尺,想要我干啥我干啥!比如抄写这种小事,哪能劳烦美女大厨动手?

白止进来了,可能是亲人之间的一种心灵感应吧,白止看凤九第一眼,就很心疼这个姑娘,为什么,他说不上来!而且他很笃定,这种感觉,跟男女之事无关,就是想对她好一点。

白止递给凤九一个包袱,里面是狐后的一些衣物,白止说:“姑娘别嫌弃,这是末将未婚妻的,末将看着还新,好歹能替换一下。”

凤九嘟着小嘴,眼圈红了,死来死去死不了,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来到这个兵荒马的时代,以为一个亲人都没有,却还是有爷爷关心她。抱着白止的脖子,含泪撒个娇,“爷爷对小九最好了!奶奶好吗?她现在在哪里?小九好想她!”

白止说:“她在新昌,你想不想去?那里是后方,相对安全……”

司命写字的手,突然颤了一下,一回头,身后站着一尊黑面神,仔细一瞧,他们家君上。凤九看到帝君,扯着他的袖子蹦,“我想跟爷爷去后方住,可不可以?”

帝君冷冷的说:“不可以!”

白止果然碧海青天,铁骨铮铮,跟帝君解释,“君上,大营乱哄哄的,也不好安置姑娘,不如末将带去新昌?”

帝君的声音,仿佛刚从冰箱冷藏柜掏出来似的,“本君竟不知,这江北大营,是你威武将军说了算!”

白止让他怼惯了,低头,梗着脖子不语。凤九却是大怒,“你骂我爷爷做什么?”帝君一时气息不稳,低头用力的咳,含糊的问,“他是你哪门子爷爷?”

凤九拉着他坐下来,倒杯茶给他,解释说:“东华,我叫白凤九,我是狐帝白止第二个儿子的女儿,青丘唯一的孙子辈传人,我奶奶是九尾狐美后!”

白止、司命侧目,满心满眼的疼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咋就疯了呢?穿越什么的,没听说过呀,而且,白止第二个儿子,到目前为止,连卵子都不是!

帝君抱她上船,就知道这丫头的作用是负数,又不要她杀敌,疯就疯吧,柔声安抚,“你不要怕,折颜在大营,我让他给你看病!”

凤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惊喜的问,“折颜在大营?真的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帝君看一眼白止,他怎么有一种,为了避开垃圾车,却撞上大粪车的感觉?


凤九发现帝君不肯吃药这毛病,尚在凡尘历劫。好说歹说,固执得要死,就是不肯吃药,逼着凤九跟他玩了术法。

那个时候,凤九还以为,凡间的皇帝不懂事,帝君三十六万岁了。事实是,苍海能变桑田,狗改不了吃……那啥玩艺!

后来,他的毛病是司命给治好的。

云顶雪山回来,满身伤痕,昏迷中,药王给他诊了脉。这货醒过来,不肯吃药了!把司命给气得,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反正老子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恨声问:“您当真不吃药?你若不吃,小仙立刻下青丘,跟小殿下说道说道!”

折颜觉得挺好玩的,没事去太晨宫逛逛,“让不让探元神?不让?我是去青丘还是哪里?看我这记性,怎么想不起来?”帝君虽在病中,一脚踹得折颜跪下。


愁涧川,帝君的帅府,背靠青山,面南而君,因是战时,各方面建得很粗陋,气势却宏伟。中轴线上,中军大堂、演武场,大小不同规格的议事厅,边上是侍卫房,医药房什么的,后面是帝君的书房,寝殿……

凤九放下行李,去药庐,年轻的折颜真是仙气凛然,一袭白衫,衣带飘飘,剑眉星目,凤九都替小叔可惜,为什么不在折颜最好的年华,让白真遇到?

折颜和白真,跟凤九和帝君不同,帝君是不会老的,与天同寿,折颜的仙生虽然足够漫长,但毕竟已经是忌讳别人说他老,假装自己还年轻的年龄了。

折颜领着医仙、药神,配药呢,凤九兴奋的直蹦,“看到你太好了!折颜,东华又不肯吃药了,你帮我去看看呢!”

折颜很认真,“他不用看,死定了!挖个坑埋了就行!”

凤九一巴掌扇在他手臂上,娇嗔道:“不许你咒他!”

上一世,凤九跟他撒娇,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一世,折颜不认识凤九呀!他以为,凤九是帝君的侍女,折颜可是军中的医官,这姑娘如此无理!折颜皱皱眉头,说:“姑娘见谅,在下医术浅薄!”

凤九当然知道他在气什么,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去嘛!去嘛!求你了!东华一直在咳……”

也不是说,凤九无理,折颜发火,而是一想到要给帝君看病,他就要发火呀。爱屋及乌,那么恨屋自然也及乌,折颜一把扯回袖子,黑着脸问:“姑娘,在下的话,你哪个字听不懂?”

凤九从来没见折颜这样疾言厉色过,脸都红了,站在医药房大堂,脸上讪讪的,回去又不甘心,医仙、医神们都拿眼觑她。年轻姑娘嘛,眼圈一红,眼泪滚下来了。

折颜倒不好意思了,毕竟是上神,帝君~混~蛋,何必牵扯他的侍女?这样做,确实有失风度,叹息一声,抱着上辈子欠帝君钱的觉悟,说,“行了!行了!走吧!”

凤九这才擦擦眼泪,眉开眼笑起来!


帝君跟踏白军总管玄靖在开会!

帝君去巡营,途经沧澜江畔,中了帝喾的埋伏,双方一场大战,帝君几乎丧命。

帝君统一北方,与帝喾隔江对峙,已有些时日。帝喾竟然能精确的知道,帝君巡营的时间,途经的路线,而且派遣精兵,大摇大摆的渡江,设埋伏圈。

结论是,军中有内奸!

玄靖怀疑水军方面,因为沧澜江是水军的地盘呀!帝君却不这么认为,正因为是水军的地盘,恰恰说明,水军是清白的。

军法向来严苛,如果帝君真的死在沧澜江,军中必然追究,“执法不严,盘查不清,陷主帅于危险之地,以致身死。”简而言之,水军上下,谁也别想活了。

玄靖也觉得,帝君的话有道理,只是这样,那便是全军盘查,骑兵、步兵、神机营,中军,两翼……玄靖想死呀!帝君一边咳,一边酷烈的说,“想死也等查完了再死!”

因为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帝君的会没完没了的,折颜和凤九在廊下等,等呀等……折颜还有病人要看呢,他没那么多时间的,再说了,他等帝君的结果是,帝君仍然不让他切脉,所以,为什么要等?

折颜开了一张方子,跟凤九说:“这药,你让他先吃,当然了,这要看你本事!嘱咐你几句,他最烦女人哭,撒泼打滚,他会宰了你的!”

凤九抓了药,厨子占着厨房不让她用。已经是饭点,饿着上阳君你负责呀!再说了,为什么要煎药,反正要泼掉的嘛!

凤九只好在厨房外面用石头现垒一个小灶,烟熏火燎的把药煎好,送到中军大堂。呃……帝君跟踏白军的会开完了,跟骑兵营的会刚刚开始!

凤九继续在廊下等,药凉了会没有效果呀!抱在怀里,结果泼了自己一身。那可是滚热的药……

好容易等他开完会,凤九端药进去。帝君的龙书案上,堆满了将军们的资料,他不是在查内奸吗!凤九把药递给他,帝君不耐烦的摇头,表示不喝!

凤九便劝,“不吃药,病不会好的……”帝君仍然是一贯的作风,低头看资料,当凤九是鸟叫唤。

凤九急嘛,把药举到他面前,几乎碰触到他的下巴,“你听话呀!”帝君便火大的推了一下。凤九一时没捧牢,全撒在资料上了。

帝君瞬间发火,“来人!”一指凤九,“把她带下去……关进暴室!”


帝君一则是心情恶劣,七十二战将,随他碧海苍灵起兵,统一北方,战场上死与生、水与火建立起来的感情,如今有一个是内奸,他想想就抓狂。

再则,他也就是图嘴痛快。命令是下达了,他也后悔了,凤九哪怕是哭一声,求一声,他也就顺坡下驴了。

谁知凤九转头就走,暴室!死过N回的人,断尾剜心,冥界十八层都闯过的人,还怕你暴室?


帝君的暴室,真的很“暴”,进去先打二百杀威棒,看你老实不老实!

行刑的校尉们刚吃过饭,剔剔牙,见帝君又送人来,熟练的操起棍子,呃……被扔墙上了!

帝君黑着脸进来,抓着凤九的手,说:“只要你认个错!我便带你出去!”凤九双手攥拳,努力让自己不要颤抖,咬牙道说:“你看我肯不肯出去!”

帝君说:“你毁了我的资料,不应该认个错吗?”

帝君能讲出这句话,姿态已经低至尘埃里了,你就认个错吧,大家都看着呢,否则我下不了台阶呀!

凤九跟他呲牙,“对!我不应该毁你资料,我认错!我更不应该给你煎药,你生病,关我毛事?我最错的是,就不应该认识你!嚣张跋扈,幼稚不讲理,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你们家缺镜子吗?”

帝君想死呀,这些年来,他横行这个天地,谁嚣张,他灭谁!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凤九踹他、骂他、诅咒他……帝君感觉给自己找了个爹!

知道帝君最气什么吗?他发现,自己竟然拿她没办法。如果帝君治得了凤九,他就不气了!

帝君恨声道:“那你就呆着,挑个坐北朝南的房间,把牢底坐穿了算!”凤九找个房间,直接把门摔在他脸上。


帝君出暴室,司命匆匆而来,帝君恨声交代,“看着她!”司命挠挠头,“这地方戒备森严,姑娘绝对跑不了!”

帝君的脸色,红黄青蓝紫,转身就走,司命自然忙跟上,帝君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司命突然醒悟……

暴室很冷,所以毛衣毛裤,秋衣秋裤,皮衣皮裤。姑娘要休息,暴室没床嘛,所以,床、桌椅、细软物件。姑娘会饿,当然送厨师呀,煎炸煮炒,四碟四碗四凉菜!还有姑娘怕黑,司命把自己送进去……

校尉们一趟趟的搬,暴室时时葱香喷鼻,大家猜测,有点十里红妆的意思,“难道是谁嫁女儿?”

廷尉跟司命说,“暴室寂寞无聊,要不要请个戏班子?”

司命get不到廷尉的讥讽,认真的说:“请戏班子什么的,动静太大,影响不好,送几本戏本子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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