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到夏天,爸爸就会带我回乡下的老家去住几天,因为跟他年龄相仿的他的二姑姑(我要叫二姑奶),和一些老邻居都还住在那儿。
爸爸就是在那里长大的,读书毕业后参加工作,才到了我们这个林业局。
我在家里虽然开门就可以望见山,骑自行车出镇去没多久也能看见当地生产队大片的农田,但认认真真地过起农村的生活,也就是那么有限的几天。
所以也就觉得特别好玩儿。
那是个离我家要坐两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下了车还要骑好久的自行车才会到的地方,叫“长山”。
虽然我看到的总是碧绿碧绿的大片田野,从没看见过山。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下了火车,坐在爸爸的自行车横梁上跟他一起回长山的情景,就会怀念那田野芳香的风和靠在爸爸怀抱里的温暖气息。
还有在田里干活的人看见爸爸,总会亲热地喊着他的名字:
“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爸爸也总是响亮地回答,好像他不过是午饭后出门去办了个事情似的。
二姑奶家和邻居家住的都是那种矮矮低低的泥房子,房子顶上苫着厚厚的稻草。房子前后都有窗户开着,夏天的时候,从田野吹来的风就会大摇大摆地穿过屋子 。
我们的老邻居刘大娘家,她家的房子不仅前后有窗,还前后都有门呢。前门打开是自己的小院儿,而后门打开,你就站在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水田前了。
小时候不识庄稼,站在刘大娘家的后门,望着碧绿的水田,我大声赞叹:“哇,爸爸快看,这里种了这么多韭菜啊?而且还种在水里呢”
大人们哄堂大笑,我被笑红了脸。然后大娘告诉我:“傻孩子,那个是稻子啊”
哦,原来稻子小时候长那样啊。
最喜欢跟乡下的小伙伴们疯玩儿,因为二姑奶跟爸爸年纪差不多,所以我也就有两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姑。
虽然我听跟我差不多大的她们管我的爸爸叫大哥,就怪不服气的。不过在一起玩儿,还是极好的。
最好玩的是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是去……
偷瓜!
我们这些小孩子跟更大一点儿的小孩子们一起,头上戴着柳条编的绿色伪装,偷偷地潜入一望无际的香瓜田,然后,就吃呗。
农村的孩子很会挑瓜,他们认准一个,嘣嘣弹几下,觉得没错就扭下来了,然后咔嚓一拳砸开,掰一块儿给眼巴巴在一边等着的我。
蹲在田埂上吃的那个甜瓜,可真是甜哪。
而夏天成熟了的瓜田,芬芳得让人如痴如醉。
为什么从来没被大人抓到过呢?因为是大人懒得理我们这些小玩闹吧。
只有一次,有个大伯赶着马车经过,看我们大摇大摆地蹲在瓜田边吃瓜,笑眯眯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们,看回家不挨揍”
“小兔崽子们”呵呵笑,根本不害怕啊。
爱生气的我这次被当小兔子骂了,居然也不生气了。
还有一次,黄昏的时候和姐姐,跟二姑奶一起到地里去干活。
其实我能干什么呢?
就是去捣乱的。
看见蝴蝶就追一会儿蝴蝶,看见蜻蜓就追一会儿蜻蜓。
跑累了,停下来定睛一看,哇,原来我是在一大片花海里。
白色的紫色的小花在夕阳下梦幻般地开着。
于是我开始采花。
我一只手掀着自己的罩衫做兜儿,一只手开始忙忙活活地摘花。
这儿揪一朵那儿揪一朵儿,不一会儿我就装了满满一兜儿。
然后兴高采烈地去给姐姐显摆。
姐姐吓了一大跳,看着远处的姑奶小声说:“你干嘛你?你把土豆的花儿都揪下来了,就不能长土豆了,你等着姑奶揍你吧”
啊,原来我是在土豆地里呀,那些花儿都是土豆花儿。
我吓死了,赶紧把花都抖搂到土豆秧下面,又扒拉点儿土盖上,毁尸灭迹。
姑奶一直在我们前面干活儿,一直没发现我做的坏事儿。
不知道那一年,她是不是少收了好多土豆呢?
姑奶现在快八十了,很多年没有见过我了,去年回家去看她,她把藏着舍不得吃的瓜子和沙果都拿出来让我吃,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我怀念小时候她带我去的开满花的土豆田,和远远地落在田野那边的,火红火红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