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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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一大早来到了我们宿舍,平静的宣布了分伙的决定,这个通知非常突然,我和Chris毫无准备,两个在家里从来不用做饭的孩子,就此要面对柴米油盐。老王是项目的总经理,但他终归不是我爹,用不着为我的吃喝拉撒负责,不过这孙子是天天想着跟我爹一样管我,现在好了,NND,老子就是饿肚子,也不会去他门上讨饭。

楚梅布是个只有两万人口的小镇,南部非洲拖拉机制造有限公司就坐落在这里,仓库里堆放着从我国各个拖拉机厂发来的散件,在厂房里安装上四个轮子,推下生产线,就算是纳米比亚制造了。镇上只有一条主街,一共有两个超市,我开车带着Chris采购了全套做饭的家伙,宣布大厨正式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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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听谁说过,20岁的时候,异乡和故乡都一个样,毕业刚刚两年,我满怀好奇心,带着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来到了纳米比亚,开始了一段两年的工作生涯。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正是荷尔蒙爆棚的年纪,远离了家乡父母和追求了许久的姑娘,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互联网更是遥远的东西,联络的方式除了昂贵的国际电话,只剩下鸿雁传书的信件往来,就连留念的相机,也还是老式胶卷,手动转轴的传动方式,唯一让我兴奋的是学会了开车,有了工作的代步工具,这在90年代中期的北京,还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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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异国他乡光怪陆离的刺激已经消失殆尽,生活开始平淡的像一杯白开水,我心中的落寞与孤寂平铺开来,仿佛置身情感的荒漠。一封情书要经过两个地区中转,半个月后才能到姑娘手里,假设姑娘能够立即回信,我也要在一个月后才能收到,菲儿再也没有了消息,我猜想她已经碰到了如意郎君吧,那也不管,情书照写,一样寄出,我知道那是自己的情怀,也许只是保有一份寄托,安抚那孤独而脆弱的心。

西南非洲的雨季来了,每天都会有一场痛快的雨,它总是来得突然,猝不及防,漫天乌云,伴着电闪雷鸣,以倾盆之势,滋润着草原干涸的土地。

我的厨艺日益精进,Chris这个懒猪,除了会做西红柿鸡蛋汤,就是会炒鸡蛋西红柿,他是项目的翻译官,也算是同事中最好的朋友,一口美语字正腔圆,站在背后听起来,会让人以为是个米国人。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看看CNN,看到我给菲儿笔耕不辍,Chris想起了静静,那是他的正牌女友,相隔万里,一个月一次的联系,任之前多么热烈的感情,也会败给时间,以及空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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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尔蒙没有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沉寂,纳米比亚是个白人占人口近半的国度,几年前才刚刚结束种族隔离,老王多次强调外事纪律,他害怕的是有黑姑娘来敲门,带着孩子来找爸爸,这阻止不了我俩去白人的酒吧喝杯啤酒,不过在两万人口的小镇,大多数人都互相熟识,见到适龄的金发碧眼美女,也基本都是名花有主,我俩也只是评论一下,过过嘴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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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不停的下,Chris跟老王出差,我坐在书桌前发呆,回忆起在北京时,常常听97.4吕游主持的情感节目“浪漫情歌”,在一首情歌的音符里,读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那也是大学期间,我在广播站做编辑时,常用的套路。拿出自己珍藏的磁带,开始播放瑟琳迪翁的歌曲,“Because you loved me”,Chris靠着两只耳朵,为我听写下了全部的歌词,我的心,伴随着那段高潮起伏:

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

You were my voice when I couldn't speak

You were my eyes when I couldn't see

You saw the best there was in me

Lifted me up when I couldn't reach

You gave me faith 'coz you believed

I'm everything I am

Because you loved me

泪水在一瞬间滑落脸颊,心中一片悲凉,在这块鸟不拉屎的土地上,已经浪费了一年多的时光,那份对于爱的渴望,家乡的思念,妈妈做的饭菜,亲爱姑娘的发香,全都如同这场无意停歇的雨,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澎湃不息的情感,促使我拿起了笔,文字在笔下流动,勾勒出这样的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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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远离家乡的北京大男孩,开着一辆老旧的丰田皮卡,奔驰在非洲的大草原上,穿过荆棘与低矮的灌木从,进入不堪入目的原始人乡村,为了祖国的拖拉机事业,奉献着自己美好的青春,他们时时刻刻思念着远隔万里的姑娘,还有家中两鬓已发白的母亲。仔细回忆了Chris曾经说过,与静静一起的浪漫往事,慢慢道来了我对菲儿的爱慕之情,淡淡的文字,浓浓的情感,流淌出来,伴着那首“Because you loved me”成为了一封长长的信,我把信塞进信封,第二天一早起来,冒着绵绵不休的细雨,开车来到邮局,粘上一枚带着我口水的邮票,把信扔进了邮筒。封面上写着:北京音乐广播,“浪漫情歌”节目组---吕游 。

这封信很快就被遗忘了,雨季的拖拉机使用频率很高,中国制造的质量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糟糕,上门维修请求的电话不断,虽然我是公司的小会计,因为年轻,能说一口蹩脚的英语,也要开上破旧的皮卡车,带上工程师老姚和黑工罗伯特,四面八方的去修理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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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好快,雨季即将结束,世界男人的心上人戴安娜王妃走了,香港回归了祖国,这一切都不影响我在厨房里红烧肉,Chris接到了静静的电话,静静哭着告诉他在广播里听到了他们的故事,那天晚上,我跟Chris开了一瓶酒,一醉方休。

那个雨季的雨哩哩啦啦下了好久,多少年后跟Chris喝酒,他还会提起静静,提起楚梅布,提起当年的装逼,一起买的Playboy, 一起在赌场流连Black Jack,一起登上了好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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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弹指一挥间,静静与菲儿早已不知所踪,两个大男孩已是人到中年,拖家带口,青春的痕迹是已见灰白的发际线,遥想纳米比亚,会想起那一年的雨季,下了一场好长的雨。

翻出纳米比亚的老照片,我会想起沃尔维斯湾的火烈鸟,阳光炙烤的高速公路,远处泛起的热浪,模模糊糊,像是老人眉头皱起的波纹,一边是古老的纳米布沙漠,一边是大西洋平静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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