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去，一勾新月天如水（三）

时间于外是短暂，于我却是漫长。

游荡在南京城，想去再逛一遍颐和公馆的民国建筑区，大学时曾坐公交偶然瞥见隐匿于梧桐树下的红瓦黄砖，惊叹于此地浓重的历史人文情怀，直到澄陪我去，才得以对它一览全貌。迟了整整5年。

我知道颐和公馆在他家附近，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去他家的路，所以才敢有勇气纯粹地再走一遍他带我走过的路，一如我去桥北滨江生态公园。但是从云南路地铁口出来，周围的景物带着记忆都活了过来，在血管里鲜活地跳跃着，拉扯着我往前，就像他每一次牵我手回家一样。

他家楼下的巷子带着南京老城区特有的热闹，是我独爱享受的生活气息。可是现在，走在这里，我感觉到四周的不友善，那家猪油馄饨店老板正望着我，是不是澄又带了别的女孩子到店里，所以他好奇我怎么还来？菜场的小贩也盯着我看，是不是疑惑牵我手的男孩子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互换消息，得出了男孩子和女孩子分手的结论。我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看穿了内心丑陋的秘密，听到他们厌恶地说：“看，这女孩子多不自爱多不知礼义廉耻，被甩了还跑人家家里纠缠。”

快步走着，既期待遇见澄，就像在每一天清晨不愿醒来的梦里一样，但又害怕见到澄。期待与害怕如冰与火冲击着我直至他家楼下。我长吁一口气，不知道过来干什么，是为了找回自己丢失的心吗？

蹑手蹑脚地原地徘徊着，像一个登堂入室的小偷，生怕吵醒卧室里的主人，要不要敲门？

思想斗争许久，没有结果。

我颓然地坐在一个角落，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睛不敢眨动，生怕错过任何可能是他的身影，任何人都像他，任何人都不是他。澄不会穿质感这么差的衣服，澄不会用宽松长衣搭配休闲裤，澄不会愚蠢地拎着大袋子走在路上，谁都不及澄。是的，澄不算什么，但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有比较性的，我拿谁来比澄都比不上。

打电话给朋友告诉她我在澄家的楼下，朋友说我太蠢。我说嗯，很蠢，更蠢的是想你告诉他。朋友问我告诉了又怎么样。我低头不语，正因为不怎么样，所以没去敲门。

他房里的灯亮了，看了眼时间，已过晚上8点。我知道他到家会先锻炼，结束后洗澡，然后处理事情。按时间进度，他在处理什么事情？工作？学习？还是打电话给其他女生？哦，是哪一个幸运的女生呢？这个时间点，他绝对不会下楼，除非我等到早上7点，这是他上班去地铁的必经之路，但也不排除他出差，房间里的人不是他，那我守株待兔也是等不到他的。谁会注意一个蹲在树阴影里有着丁香般忧愁的姑娘呢？澄会向窗外看吗？不会，他讨厌窗外的蚊虫和吵闹，但他会迁就我，他问我为什么爱开窗，我指着窗外正在飘扬的一串串的枫杨树翅果说因为喜欢自然。他环抱着我说好吧，我喜欢你。

看到街角的花店，我想起澄送花的经历。

那是表白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收到澄发来的信息：“七七，你喜欢什么花？”

我晃着手机，眼里透着狡黠，回复道：“铃兰。”铃兰是婚礼的花材，花语是回归幸福，是最能代表幸福美满的花之一。宋慧乔、格蕾丝凯丽、奥黛丽赫本等都是用它做手捧的新娘。我要告诉澄，与他相遇相爱，给我带来了久违的幸福感，顺便传达结婚的信息。

“盆栽？送你养得活不？”

看来他不知道铃兰的寓意，我再挑明一些：“有手捧花的哎。”

“哦，我来问问”，隔了15分钟，“七七，真是出难题了！”

“难倒我们的博士了？”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在心中升起延伸到了眼梢。

“铃兰花束要预订才行，花店都问我是不是赶着结婚用。”事后，澄告诉我，那天晚上他跑了好几家花店去问有没有铃兰，又正好白天工作汇报他穿的是一身正装，搞得花店的人都以为他是新郎，追问结婚的日子好赶定，我想象着澄被人问的羞涩窘迫样，不禁笑出了声。幸福真是藏也藏不住，像一个个音符在五线谱上欢快地跳来跳去。

澄继续发来信息：“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的手捧花就用铃兰。记住我的话。”他知道铃兰花只伴着五月的春风开放吗？我在心底欢喜，祈祷着时间快快过去。

“那就换一种吧，”看着道路两旁的樱花在月光下开出清新调皮的精灵美，我灵机一动，“明天你折一树花枝给我就行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七七，我懂你的意思。”

澄很聪明，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忘了樱花易逝，就如我和澄的爱情一样绚烂，短暂。

五月还没过去，又已结束。铃兰终究成了我的奢望。

花店里飘来沁人心脾的味道，是薄荷。这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植物，人生有许多错过的人和事物，能再次相遇、相亲和相爱的机会几乎没有，但越没有就越想念。我想买一盆放他家门口，告诉他，再爱我一次，或者拜托卖花的人送上去，这样就能躲在角落偷偷看他一眼。可是，他一定知道是我，他会把我当成一个极端的跟踪狂和偷窥狂，说不定报警告我骚扰。

今天过后，我还会继续坐他家楼下呆呆望着吗？我不知道。我和他的缘分好浅，浅的就像炙热沙漠里的一滩水，已经烤的连汽都不剩了。

多想有一个人从这昏暗的灯光里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七七，坐在这儿不怕蚊子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