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终于看见你(一)

2013年的夏天,韩繁念高二,在一个小小的县城。

“二繁,英语卷子借我瞧瞧咯~”

前桌的李胖转过身来嘿嘿一笑。

“不给。”

韩繁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右手又翻过了一页。他明目张胆地把小说放在桌面上,好像根本不怕老师的突袭,哦,他真的不怕。

“不给就算了,”李胖嘟囔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到两秒钟,他突然扑过整个身子伸手就往韩繁桌肚里一掏,只见一双肥手迅速而敏捷地展开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继而放声大笑,“啊哈哈你个二繁,56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及格!”

韩繁抬起头斜了他一眼,“吵死了你,你不也是没及格”。说完,他站起身收拾书包,在上课铃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银色的头发在青涩的初中生中尤其扎眼。

他是让教导主任最头疼的学生,初二开学的时候,因为顶着一头银发穿过整个校园,而成功地让全校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包括教导主任。

那日,教导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话。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

“我是天生白发。”

“胡说!你上个学期头发还是黑色的!”

“哦我记错了,我学习太努力了,一夜白头。”

“胡扯!快给我染回来!你这样哪像个学生!”教导主任气得直发抖。

“真是因为学习太努力了,您不信就算了。”韩繁甩甩头发就走,留下原地凌乱的主任。

此刻,韩繁行走在空旷的校园里,正是上课时间,偶尔有一两个学生捧着作业跑过,用讶异的目光望着他。他歪歪嘴角,紧了紧书包带,向后门左侧的围墙走去。近来门卫大爷抓逃课抓得有些紧,他不能再正大光明地从校门走出去,只好另觅出处。经过上星期六的踩点行动,他发现后门左侧的围墙处于监视死角,并且有一张废弃的办公桌用于垫脚,实在是绝佳好地。

三两下便翻过了围墙,落地的瞬间他觉得左脚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事物,韩繁并没有放在心上,起身拍了拍裤子继续向网吧的方向走去。火辣的太阳浇下满世界的光,流淌在韩繁白净的皮肤上,他额头很快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今天是星期五,韩繁和朋友们约好了要去燕子网吧开黑几把,还有十分钟就要到时间了,想到此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正在此时,韩繁突然感到左脚痛了一下,就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他吸了一口凉气,疑惑地停下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他摸了摸后脑勺,瞟了一眼手表,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韩繁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艾眠眠叉着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皱着一张小脸,从刚才踩他开始她就一直是这幅表情,眼睛散发着鄙视的光芒。

“老娘现不了身怎么了,你刚还敢踩我,简直活腻了!”艾眠眠指着那一头银发大声嚷嚷,还抬起右脚作势踢了几踢。“了”字的音调悬在空中还未下落,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定格了几秒,静静地站在那。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吧……”

“再生气也没用吧……”

艾眠眠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充满气的小球突然漏了般,慢慢地瘫软下去。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揉着右臂,刚刚韩繁翻墙跳下时踩到了正午睡的她,她痛呼一声,他却无法发觉。

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微风穿过的时候,两旁的树木才发出细碎的声响。艾眠眠轻轻揉着右手,慢慢地往树荫下走去,她不能站在马路中间,司机看不见她,行人看不见她,如果她被撞倒了,即使鲜血遍地,也不会有人发现。她苦笑着拿下一直戴着的粉色绒帽,露出了两只小小的兔耳朵,挡着有什么用,反正没人能够看见。

这是一棵老梧桐树,叶子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仿佛墨绿的海洋。顺着梧桐树苍老的树干,你看不见,一个穿着天蓝色吊带裙的女生,静静地蹲在地上。她右手紧紧捏着一顶粉色的绒帽,左手绕过膝盖抱着自己,把脸深埋在膝盖上,黑色的发丝凌乱的散开,粉粉的兔耳耷拉着,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

夏天的热是这样的无法抵挡,即使躲进了树木的阴影中,无处不在的热腾腾的空气还是蒸得你发慌。树上的鸟儿虽然有树叶的遮挡,但还是被热得不耐烦了起来,扑腾扑腾地乱飞,这时,艾眠眠一直抖着的肩膀,停了下来。

一粒鸟粪。

白白的,黏黏的。

安静地躺在艾眠眠的肩膀和发丝上。

如果此时有路人经过并且足够细心,一定会惊恐地发现一粒鸟粪悬在空中,估计会好奇地走过去然后哭嚎着去医院挂眼科。那只鸟儿也十分费解,看着自己的便便竟然神奇地学会了空中飘浮,还作死地飞下凑近看了看,原本哀伤的艾眠眠看着这支笨鸟,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扇了过去,小鸟惨叫一声又赶紧躲回了树上。

“妈蛋老娘不哭了!我要欺负回去!”刚刚有点软萌样子的艾眠眠好像突然打了鸡血般蹭地站了起来,然后嫌弃了看了看肩膀,还是先去洗洗吧再去找那个什么白发男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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