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最热眼的,是别人屋顶的烟囱上燃起的炊烟,像刚出锅的馒头冒着腾腾热气,温暖诱人。灵儿觉得那烟,就是热腾腾的可口饭菜,召唤着放学的孩子快回家。她没有,除了爷爷和那只舍不得宰杀的瘸腿子母鸡。
灵儿家屋顶也有烟囱的,连着厨房的灶台。但她家的烟囱比爷爷的喉咙还难说,爷爷的喉咙狠狠地咳两声就能继续运作,抽旱烟喝浓茶。而她家的烟囱,走烟不顺,灶台一开火,浓烟不是从烟囱飘出,而是倒回灶口,开窗不管用,棍子捅烟囱也不顶用,做顿饭,屋子里聚集的浓烟,能把大活人活活呛死。
灵儿做饭,是塞一把柴火,跑到院子里吸一口气,估计锅热了,赶紧冲进去倒油,等不及油热透,切碎的葱沫便已扔进锅里,再冲出去吸一口气,又闭着眼睛冲进去···一顿简单泼油葱甜(寡淡)面饭做熟,必是两眼通红,比哭丧还难说。
灵儿想蒸很多很多馒头的,那比寡淡的开水煮面要入味,还不用天天遭受熏烟的摧残,但她还没学会蒸馒头,爷爷也不会,也懒得做,他宁可干完活饿着肚子睡觉。爷爷还常对邻居们说,他不是懒,是真的感觉不到饿,有饭了,能吃三碗,没饭了,有浓茶和旱烟,改改心慌就够了,他觉得自己的身板神奇的很。而灵儿时常被同学白花花的大馒头惹得垂涎三尺。
几乎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别人家烟囱冒出的炊烟,灵儿就感到饥肠辘辘。实际上她能吃饱饭的次数,的确比一般人家吃到肉的次数还屈指可数。家里也总是买了米面,又缺了油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灵儿还只是不满十岁的孩子,爸妈带着弟弟外出打工的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她们会很快回来,带很多好吃的,至少一星期,或着一个月,最长也该是寒暑假回家看她和爷爷。1天,2天,3天···58天,一等将近两年了,爸妈不回家的日子比爷爷的年龄都要长了好几倍。
爷爷已经教会灵儿怎么做熟一顿饭了,也只是做熟罢了。寡淡的白开水煮面,灵儿感到难以下咽,不争气的烟囱,一顿饭做熟,能把眼泪熏干,就像为谁奔丧了一回,灵儿不愿做饭。她学会了忍受饥饿,忍习惯了也不饿了,只是三月不知肉味的嘴馋的慌。有时看着自家瘸腿子母鸡发愣,看着看着就闹腾着喊叫“馋死啦,馋死啦”。爷爷听烦了,吼道:去,把那只鸡抓住,抓住宰了吃。灵儿又不叫了,留着它还下蛋哩。
隔几天,灵儿就又忍不住喊叫着“馋死啦”,爷爷说等有钱了,抓几只鸡仔,就把那只瘸腿子母鸡杀了吃。
“家里没菜,咋吃”,灵儿问爷爷。
“两个人要啥菜?地里挖两根葱,大火把鸡炒一下,加两舀子水,肉炖的烂烂的,调料放的美美的,蒸点大米饭,鸡汤泡米饭,就着鸡肉块吃,才美得很呢,能把你损吃滴肚子圆滚滚的,叫你岁损三天吃不下饭尼”。
灵儿拉着哭腔“哇啊”地一声。爷爷嘿嘿地笑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缝里故意蹦出一句“你咋了?”
“你是要把人馋死吗?”灵儿嘟囔着嘴。
爷爷缺钱,隔三差五编着理由向灵儿爸爸要钱,灵儿学校交考试费啦,灵儿没鞋穿啦,家里没米面啦,灵儿又要学费啦。一开始,灵儿爸还往回打钱,次数多了,就听见他们在电话里争大声争吵,爸爸干脆不打也不接电话。爷爷就逢人便说,他养了个灾鬼儿吆,不管老子不顾儿女。灵儿烦透了爷爷骂爸爸,有时爷爷撒气给灵儿,灵儿就盼着上学,放学天没黑,她就迟迟不回家。
01
夏天的黄昏比任何季节都漫长,灵儿不着急一放学就回家。她和邻居家引弟边走边玩。天还亮堂堂的,学校距家也就六七公里路程,她们不走大路,是顺着一条捷径小道回家。这样就会穿过很多人家的田野、屋舍。
绿油油的田野里,时常会看到肥壮的羊群游走地畔,悠闲地啃着青草,男人们还在田里干活,不用多想,这个时候女主们都会赶回家做饭了。
乡下人家,差不多都是集中在学生放学的时间做饭,整个村户的屋顶上顿时炊烟飘渺。灵儿看惯了农村的鸡马羊群,麦田绿野和干粗活的农户,唯独看不厌别人屋顶上得那缕炊烟。红彤彤的大夕阳穿过炊烟,像一只熟透的大烤鸡,似乎还飘着香气,好不馋人。灵儿忽然问引弟:你说幸福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呢?——大概就是屋顶有炊烟的样子吧,灵儿想着。看到“炊烟”燃起,灵儿又馋了,饿了,好在引弟总是给她村里的各种趣事,她暂且忘了饥饿。
02
引弟是灵儿的邻居,她家四个孩子,引弟排行老三,为了生男孩,她奶起名“引弟”,但她妈生的第四个孩子又是个女孩。这是放学路上,引弟告诉灵儿的。不止这些,引弟还告诉灵儿,她妈生了儿子的,上天眼瞎,给遭了,灵儿听了难受,引弟却笑了,“没儿子才好呢,有了还不宠上天,你看你就是个例子,要是没你弟,你爸妈能把你丢给你爷爷吗?一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灵儿觉得引弟说的在理。
“说的嘴干,不给你讲了”引弟不说了,灵儿还想听,说话时她就不太馋了。
比起引弟,灵儿的话题就少多了。她会忽然停下脚步,紧闭双唇,用鼻孔猛地吸一口气发出,悠长地发出“嗯”地一声,在有点不舍地张开嘴吐气“啊~好香啊,这谁家炒洋芋菜呢吧”
“我也觉得是”引弟附和道。
“嗯···这谁家是韭菜炒鸡蛋啊”“嗯····这谁家肯定炖肉呢,馋死人啦”!每经过一家,灵儿就会看着别家的烟囱,狠狠的吸一口气,报出她闻出的菜名。引弟总是觉得灵儿嘴里说出的每一道菜都好吃。有时,引弟同情似的说:要不是我妈打我,把我的给你吃得了。
灵儿不敢吃引弟给的东西。两家大人的关系僵硬的很,灵儿不懂大人的那些仇仇恨恨,也不想跟爷爷一样记仇,她照旧和邻居引弟放学回家,引弟也不管大人那码子事儿,这时常遭来爷爷的训斥:没出息。
爷爷有干不完的农活,死忙死忙,家里的光阴却不见好转,爷爷说之前不好是指望着你不争气的爸爸,现在不指望了,咱们爷孙过个清净日子才好呢。爷爷经常说今年把欠账还完,明年日子就好过喽。明年又说大账还完了,就剩小账了,日子马上就好过了喽。灵儿听着这话,浑身热血沸腾,忽然又陷入冰凉,感到希望渺茫,一天一天,好遥远啊。她不知道为啥家里有还不完的账,他问过爷爷,爷爷乐于讲,但总是从不争气的爸爸开始,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听的灵儿烦了,再也不问了,她想着等她长大挣钱了,一下子还完所有的账,爷爷不骂人了,爸爸妈妈一定愿意带着弟弟回家的。
闲的的时候,灵儿常倚着门栏,看着别人家屋顶飘起的炊烟发呆,那烟,遇风各种形态,时而像两只大翅膀,腾空而起,时而像爷爷的苍老的面孔,褶皱百出,时而像一块掰开的热馒头,看着看着,她的眼镜花了,倏然看见爸爸妈妈领着弟弟满面笑容朝她走来,她不禁失声喊了一声“妈妈~”
03
“呀,你们家烟囱里冒烟呢,你妈回来了吧?”。 引弟看见灵儿家屋顶的炊烟,惊喜的叫出了声。
离家还有几百米远,灵儿看到那炊烟的确是从自家烟囱冒出的,像弟弟临走前轻轻挥舞的小手,爸妈回来了?!不,或许是爷爷做饭了。爷爷偶尔也会赶在灵儿放学回家把饭做好,尽管并不可口。即便如此,这一缕淡淡炊烟,还是像一只有力的大手,饥让肠辘辘的灵儿加快了脚步。
爷爷做饭了?还是爸妈回家了?她这样想着,已经飞奔到了院门口,突然愣住:土院子干净的出奇,仅有的一只老母鸡也不见踪迹,院子撒着的粗瘪的鸡粮,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鸡屎虽然被爷爷天天收拾着,但总有些印迹、今天干净的连根鸡毛都不见,门前还泼洒了片片水花,在落日的照映下,看起来温润极了。爷爷很少收拾家里,也不会收拾像妈妈一样干净的,今天就奇怪了。
灵儿蹑手蹑脚的往院内挪动了几步,像进别人家做贼似的,探着脑袋向院内左看右看,院里没人,她也听不到热闹的声音。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吗?不,灵儿立刻否定!即便她是那么想念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她有两年没见过她们了,若是她们回来,一定会带好多好吃的,家里肯定会像今天这样干净整洁,或许比这还要好,那多像一个家啊,她不在乎多富有,也不怕回家干农活,她只希望,这间破屋子有家的感觉,充满笑声。
“咦,你回来了?咋不往家走呢?跟做贼一样,在门口瞅啥呀”爷爷看到灵儿。
“你一个?”
“嗯,赶紧吃饭去,做好了,我出去转转”,爷爷叼着旱烟,端着茶杯出去了。
顾不上多想,也没人回家,但有做好的热饭吃,灵儿还是开心了一下,进门书包往炕头一甩,就冲进一墙之隔的厨房。锅台也比平时干净,看着很舒服,她一眼看到大铁锅盖的破洞处冒出热气,就像别人家屋顶的炊烟,灵儿顿时感觉到饥肠辘辘。
“爷爷做了什么饭菜呢?管它呢,有的吃就行”灵儿想着,已经三步两步来到锅灶跟前,伸手揭开锅盖。 一抹香气从锅底喷出,灵儿忍不住倒吸一口“嗯~~,好香啊。定睛一看,“吖,是肉,是鸡肉,她最爱吃的鸡翅膀,就在铁盆的最上面”,还有一碗烧焦的大米饭,看着发硬,但还是很诱人,鸡肉汤往上一淋,肯定要多香有多香。
哪来的鸡肉呢?她家只有一只瘸腿子母鸡,不知怎么伤的,倒是每天下蛋殷勤的很,爷爷从没想过杀了吃,养它就是为了下蛋的,本来爷爷捉了好几只鸡仔,不会养,都死了,唯独这只母鸡,命硬,又殷勤,爷爷和她都喜欢的很,这鸡省粮,都自己满地里寻吃的。爷爷没说过要杀他,还说在捉几只鸡仔养,一群鸡要比一群鸡好养,一只太孤单了。
灵儿盛满一碗鸡肉米饭,刚到门口,迎面碰上爷爷。
“哪来的鸡肉?”
“那只瘸腿母鸡给宰了”,爷爷吸溜了一口茶水,狠狠的砸吧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圈灰烟,竟像别人家烟囱里冒出的烟一般,灵儿傻了。爷爷咧着一嘴黄牙,脸上露出鬼魅的笑意说。
“到底哪来的鸡啊,你又骗人,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吃了”。灵儿说着,一大口鸡肉已经放进了嘴里。
“嘿,拿不吃饭吓人,你不吃,我吃”。
“快说实话吖”,灵儿又咬了一口。
“咱们家鸡在呢,这是捡的鸡”
“死鸡啊?”
“引弟家的,这几天天天来害人园子,我给宰了,反正那家子人坏的很,没少欺负咱”
“啊,你偷宰人家的鸡?!”灵儿惊叫一声,紧张的往后瞟了一眼,确定屋子里只有她和爷爷。
“你把人家鸡杀了啊?那别人没发现吗,咱家没墙没院的,你一个人咋杀的啊?有人看见吗?怎么没看见院里有血,还有鸡毛呢?人家找上门来,她和爷爷可就没脸面再见村里人了。灵儿刚喂进嘴里的饭,此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如鲠在喉。香喷喷的鸡肉泡米饭,顿时五味杂陈,灵儿难受极了。
“爷爷怎么能干偷鸡摸狗的事?从小到大爷爷都教育着灵儿,决不许偷拿别人的任何东西。爷爷常用‘小时候偷针,大了头牛’来教育灵儿,人穷志不能穷,可是,爷爷竟然自己干了这等这丢人的事儿,竟然还是引弟家的,这让引弟知道,怎么想,她顿时脸火辣辣的。
04
灵儿发现自家鸡还没回家时,已经是夕阳残落,暮色暗沉,土院里泼洒的水花也快干了,一阵凉意袭来,她顾不上洗碗,跟着爷爷去找鸡。
“你是把咱家的给宰了吧?前院后屋都不见鸡的影子,就这么大点地方,它还能躲哪儿去。”灵儿问爷爷。
“我天天喂,咋还能认错?这不可能地事儿,就是这一只鸡不好好回家,怕跟上别人鸡走了,这养鸡得养一群才行,有伴儿就不怕丢了了”,爷爷说这话,灵儿就想“伴儿”,外面,爸爸妈妈和弟弟是伴儿,家里,她和爷爷是伴儿,上学路上,她和引弟也是伴儿,就这只老母鸡没有伴儿,它肯定太孤单,跟别家鸡走了。跟谁家的鸡走了呢?可能就是去了引弟家。灵儿猜想。
每天晚上,灵儿都和爷爷查看下鸡回没回来。有时鸡自己回来,有时跟着引弟家的一群鸡走了,爷爷追着骂:死鸡儿,在不往回走,小心我把你宰着吃了。” 有时碰上引弟的妈,赶自家的鸡往回走,看灵儿家的鸡也赖着不走,她捡起一块土疙瘩就狠狠的砸过去,丝毫不怕砸死它,母鸡吓的“呱呱呱”的煽起翅膀就往回飞,爷爷剜着白眼看这个凶狠的女人,不说话,那一土疙瘩似乎不是打在母鸡身上,而是灵儿身上,她心疼的“咕咕咕”地唤着母鸡回家。 “鸡也怕孤单啊”,灵儿想着,竟不忍心赶它回家,要不是爷爷态度强硬。
引弟家鸡白天也是放开的,两家人就隔着一个大场院,门对门,田挨着田,鸡比灵儿还不懂大人们的仇仇恨恨,不是引弟家鸡跑到灵儿家园子里觅食,被爷爷狠狠的甩给一棍子,就是灵儿家鸡跑到引弟家吃菜,被灵儿妈砸给一个土疙瘩。灵儿家母鸡腿瘸了,灵儿爷爷天天骂引弟她妈,什么“能坏死啦” “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啦” “缺心眼儿啦” 。
爷爷觉得,杀了引弟家的鸡,是替天行道,惩罚坏人。可是爷爷万万没想过,天也会惩罚自己。他相信他家的鸡记得回家的路。
“咕~咕咕~咕~咕咕咕”,灵儿和爷爷使劲的呼唤,鸡窝里没有,只有两枚鸡蛋,安静的躺在那里,灵儿也顾不上收鸡蛋,她只想着鸡能去哪儿呢?难道她肚子吃的就是她家的下鸡?爷爷说干坏事,天会惩罚的,一辈子没干过偷偷摸摸的事儿,爷爷肯定一紧张,误把自家的下蛋鸡给杀了。想到这里,灵儿恨起了爷爷。不过,她倒希望是自家的鸡,那也比偷吃人家的好。但爷爷肯定,绝对杀的不是自家的母鸡。
06
灵儿是极不愿去引弟家的,要不是因为找鸡。
“阿姨,我家老母鸡丢了,我看下在你这儿不”,灵儿怯怯的问,爷爷已经跟了进来,口气强硬又客气的问道:我家鸡丢了,看下在你家不。
“那你去鸡圈看吧”引弟的妈妈没好气的回复。
天色已晚,引弟家几只鸡拥挤在一起,好几只母鸡,她也看不出哪只是,又不敢惊动鸡,爷爷过来,呵斥了灵儿一声:“你那样能看来吗,吆起来看看”
爷爷看灵儿瓷愣愣的站着,自己过去一下子把鸡惊动起来,一只瘸腿老母鸡,一瘸一瘸的跟在一群及后面跑。
“啊,在这儿”灵儿像找回了心爱的宝贝,兴奋的叫到。
“就那只,抱上回”爷爷口气强硬。
引弟妈立刻冲过来吼道:“我们家鸡,你要抱哪儿去?这只鸡腿子瘸着,我们认的最清了,咋还成你们的了,你抱走,我们家还少了一只,咋可能”
“我们家鸡瘸腿子啊,阿姨,你记错了吧”灵儿也确定这确实就是给自己每天下蛋的母鸡。
“你们家的?我们家一群鸡怎么丢一只母鸡?你们家就一只,跑丢了正常,说不定被人杀了呢,你家鸡丢了,来抢我们家的,看你们失笑么”这个女人瞬间勃然大怒起来。
灵儿也被气疯了。可是听到“说不定你们家的鸡被人杀了呢”顿时心虚的说不出话来,难道引弟妈看到爷爷杀鸡了?会不会一气之下去抛开爷爷埋掉的鸡毛叱问爷爷,会不会闻到肉香味,冲进她家厨房揭开锅盖来?那她的脸可就没地方隔了,别的倒没什么,她觉得引弟会笑话她,把她当成贼。
爷爷也强势的争吵起来:我家是就一只鸡,鸡撵鸡,跑进你们家鸡圈也不是没可能,好是进了你家鸡圈就成了你家的鸡?
“知道进我家鸡圈,不是我家的鸡,还能是你家的?看你说出去让人听听失笑么,你家鸡连你家圈都不知道回,跑别人家鸡圈,丧德么?”
爷爷直想冲过去打架,灵儿拉着爷爷,不知如何是好。偷吃的鸡不知谁的,但眼前的这只千真万确就是自家的。可是灵儿不知道。引弟家也有一只瘸腿子母鸡。但灵儿肯定这只就是自家的。
争执不下,引弟的妈说那就抱出这只瘸腿子母鸡到院门口,看它往谁家走,就算谁家的。
爷爷没发变意见,表示默认。引弟妈一把捉起母鸡,吓得母鸡翅膀乱煽动,引弟看着灵儿,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的笑了,悄悄地嘀咕了一句“大人真失笑,为一只鸡骂账”,灵儿也想笑,又忍住了,赶紧跑过去看鸡往谁家走。
鸡被放到引弟家院门口,引弟家是有院墙的,受到惊吓的母鸡,一松手,一瘸一拐的往一群鸡那边跑,引弟妈露出胜利的笑容说道:看见了吧。
灵儿的爷爷不甘示弱,这样不行,在你家院子里不行,得捉到大门外面。大门外也不过一院之隔的距离,灵儿爷爷强力要求放到最中间位置才行。引弟妈,又一个箭步捉过来母鸡,放到指定位置,一松手,两个大人“咕咕咕”地唤鸡,灵儿赶紧往家的方向跑,结果母鸡又朝着反方向跑,直冲引弟家的鸡窝跑去,引弟妈的笑容更加得意。
爷爷又表示不服,鸡头得朝着自家的方向,引弟妈已胜利在握的姿态,一把又把鸡捉回来,鸡头朝着灵儿家对着,引弟家四个孩子聚在一起,母鸡被吓的竟然一动不动了,大人娃娃又是拍手,又是“咕咕咕”地惊叫,鸡还是不动。爷爷让人站远一点,大家纷纷给鸡让道,母鸡,倏然起身,一瘸一拐掉头就跑,灵儿看着自家的母鸡拼命往引家鸡圈跑,脸红了。这下灵儿爷爷没话说了,看着傻愣愣的灵儿,叫她回家去。
灵儿跟在爷爷后头,听见引弟一家哗啦啦的进门,她还仿佛感觉引弟的目光直穿射前胸后背。爷爷,尴尬的笑笑,看着气得脸色发青的灵儿,说道:没事儿,反正咱也吃了一只呢,又不亏,吃的这只要比那只鸡肥多了。他早就想宰了那只瘸腿子母鸡的。一只也够孤单的。没事儿,去把鸡窝的蛋收回来。下次,爷爷给咱养一群鸡。
灵儿第一次因为贫穷和饥饿,受了莫大的耻辱,她既委屈,又无能为力。不知是想爸妈和弟弟了,还是心疼那只偷杀的母鸡,突然就掉下来两滴清泪,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爷爷没有偷杀别人的母鸡,现在没偷,以后也绝不会偷。她觉得,是那只瘸腿子母鸡救赎了她和爷爷。
她轻轻地走向那只老母鸡孤单的窝里,小心翼翼的拾起两枚鸡蛋,一手一颗,怔怔的看着,忽然感觉手里的鸡蛋变成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鸡仔,欢快地奔跑在院子里,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