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姐

                                 

     范姐是单位请的临时工,今年47岁。在来我们单位之前,她在工厂干过,在超市干过,还给医院打扫过卫生。

     看到范姐,不知为什么我总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和细脚伶仃的圆规杨二嫂,还有夏衍笔下的芦柴棒。黄皮寡瘦的她给人非常憔悴的感觉,像失去了水分的水果,干瘪枯槁。她三十四岁才结婚,三十五岁生孩子,丈夫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对她拳打脚踢。她看任何人都是仰视的:嗯,你知道谁谁谁吗?她现在过得特别好。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可以归纳在谁谁谁里。她很喜欢跟人攀谈,一开头总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女孩子就像草籽一样,撒到哪算哪,都是命中注定的啊。我年轻时多好呀,中专毕业,要学历有学历,要身材有身材,皮肤白嫩得像豆腐一样,给我介绍的对象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这个人也很好,那个人也很好,可我那时谁都看不上。一晃三十多了,突然急了,慌慌张张找了一个,谁知是最差的。他要什么没什么,看见他就让人恶心。以前的张三王五现在多风光呀,他们的老婆现在看着像阔太太,那时比我差远了……

       我问她,日子这么难过,想过离婚吗?她很惊讶,离婚,那怎么能行?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呀……

      我去过她家一次,那附近的住户基本都拆迁搬走了,只有她一家还孤零零地杵在那儿。门外荒草丛生。屋子倒挺大的,老式的那种二层楼房,还有一个院子,但屋里没厕所,白天方便时去公共厕所,夜里还用尿坛,洗澡去公共浴室。客厅很大,一进去像进了时空隧道,农村的老供桌,供桌两边贴着老式对联,破椅子、破木头桌子,最先进的东西就是一个破冰箱。屋子说不上干净,也说不上脏,有种胸口堵着的感觉。问她为什么不搬家,她说拆迁条件还没谈好。问她为什么不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最起码收拾收拾,她说这里只是临时居住,拆迁条件一谈好马上就搬了。可是,她已经临时在这里至少居住了13年了。

       范姐对两件事有莫大的兴趣,一是她儿子的学习,二是看病养生。从她儿子上一年级起她就日日陪读,除了学习,孩子什么事都不用干。学习上辅导班从没停过,一个字写不对就是一巴掌,作文她不满意,就一遍两遍三遍一直重写。而她以为好文章的标准就是华丽的辞藻和排比的句子。她儿子学习成绩还不错,但人呆呆的,一点没有十一二岁男孩的精灵活泼劲。任何时候看到任何跟学习有关的材料,哪怕是广告呢,她都报以十二万分的热情迅速拿给她儿子看,不知道她儿子有没有锻炼出分辨精华糟粕的能力。至于看病养生,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病痛一大堆,这不舒服,那也不舒服,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年到头不买一件新衣服,却几乎每个星期都去医院报道,这检查那检查从没停过,但查来查去,什么病也没查出来。她的朋友圈里转的永远都是什么不能吃,什么相当于砒霜,十个养生好习惯等等之类的文章,如果你跟她说这些都是假的,没有科学根据,她会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你:假的,不可能吧?

        今天她又跟我说明天某某专家要来现场问诊,我以为她要去医院,再一问,原来只是某养生机构的专家。好吧。

     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但人嘛,好像总要有点寄托才能活下去,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而她自己已经作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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