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是个喜欢写字的人，一字一划写在纸上那种。朋友某天推荐了几个app，一一用下来，碰到，看到第一篇文章是写至亲走后的心路，就觉得可以了，是适合我用的。不似微博朋友圈，没有熟悉的观众听众，不用想太多，连文笔思路也可以杂乱无章。像少年时写日记，像少年时一切的样子。那时能量还没有分正负，那时连EQIQ都是洋气的字眼，那时形容人类还没有进化到精准的高富帅矮挫穷，用智商碾压这样的词是自大的而不是自嘲和愉悦，那时知道父爱如山，那时只知道父爱如山而已。

    父亲已经走了一年多，我搬回来家住，睡在他曾经的房间，只是换过床单被套，房里再没有他的物件。有天下班进到房间闻到一股怪味，他生前有一阵行动不便我们是放了个尿盆的，每天清洗冲倒，就是那个味，我坐到地上哭起来。如果真的是爸爸回来，也许气味是他尽力能给的提示，而不是还是病着的吧。 他最后呼出一口气的样子是我脑里的封印，在通知病危的最后一天里，他挂着呼吸机，平静了十几个小时，我真的觉得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最后的几个钟头里，他心跳跳得好快，全身汗透，尽力在吸着机器里的氧气的样子，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意识，我只是喃喃的说着一些话，类似于不要怕在身边之类的自己怕得要命的话。哥哥哭着说，他这么辛苦，我们要不然把机器拿掉吧。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他辛苦，可是拿掉就没有了呀......

    那晚病房里围满了人，值班医生过来例行似的查了查瞳孔之类，宣告死亡。我不记得我还有没有哭，反正他们都在哭。而我则要立刻通知寿衣店的人来，说是要在身体暖着的时候净身更衣，不然就穿不上寿衣。那晚下着雨，我跑去远远的地方开车过来时，殡葬车和亲戚们的车都已经开走了，我自己朝着殡仪馆开，我竟然还可以开车。以前有回他从楼梯上摔倒，头上出好多血，朋友开着车先送他去的医院，我开车在后面接人时全身一直抖，这种大事时我是不应该驾驶的。

    到了殡仪馆是夜里12点半多，大人们在喊工作人员起来，我在他边上五米的地方站了好久，他就穿着陌生的衣服躺在打开的车尾里，边上是些花圈什么的，好冷的样子，他应该会害怕吧，我为什么不坐那台车陪他过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化的妆，我为什么不在场，为什么没有用我自己的化妆品，我的化妆品都是好的，应该没那么伤吧。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离开过那里，他躺在冰棺，我则好像好多事要做，来了好多人，亲戚朋友同事，悲伤的次数不多，好像就十几来次。夜里好冷，人很困，在医院十几天的夜护白天还持续上班让我的神经有些麻木，我特么的那十几天还在上班，我真不知道他会在这次住院永远离开，初衷只是天冷了让他疗养疗养好过年而已。

    我爸四兄妹，就他一人不在长沙。姑姑们提前过来的，几次哭崩被劝回去休息。叔叔安顿好奶奶瞒着偷跑过来，跪在棺前哭得揪心揪肺。那天晚上他回来睡的爸爸的床，听说喝了好多酒，也是难过到要不行。我去选墓地，单墓里看起来最好的，按顺序从下往上排上去，给爸爸这排又是11，嗯，他走的那天是11月11日 ，晚上11点多，所以我不喜欢什么双11，也不喜欢对这个数字的别的什么讲法，然后我选了10号，10在我心中是圆满的，噢我这个不晓得迷信是什么的人。他葬下去后，我经常想要不要去看看，我知道他是不在那的，可我每次去都还挺慎重，身上没有红色的物件，还记得带烟。

    就在刚才，跟奶奶通电话，这是这一年里我第一次和奶奶通电话，尽管我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我确实死皮赖脸的躲了起来，没有勇气跟长沙的亲友通话。奶奶说，爸爸还好嘛？哥哥回答还是那样呢，就是不爱说话。我打开电脑想了半天，爸爸到底走了几个月了，竟真的不是几个月前？

   以前看电影月光之城，女主以为男主死了，每天晚上心痛到哭喊大叫，我说哪有那么夸张。哪有那么夸张，我每晚都心痛到泣不成声，从来没有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