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伊甸园长出第一颗菩提,我们才学会孤寂
梓桐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目光散淡地看着面前的柠檬汁。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梓桐偶尔会来酒吧坐坐。幽暗的灯光、聒噪的音乐,不知道谁是谁的人群,喧哗着暧昧、迷乱的气氛,会让人有一种不那么孤寂的错觉,这是梓桐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邻座是几对年轻的情侣,一个女孩子化着很浓的妆,抽着烟,跟她的男友热烈地说笑着,烟头在手里忽明忽暗,映着她的脸像一朵妖娆的罂粟。
“美女,一个人吗?”一个男人端着杯红酒凑到了梓桐的身边,“不,男朋友在外面等我。”在这里梓桐绝不喝酒,也绝不和陌生人搭讪。她很快叫过侍应生买单,然后拿起自己的大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街的对面,不远,就是梓桐租住的小屋。北方的冬夜,寒冷是那么清晰和张扬。梓桐紧了紧大衣,穿行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凌厉的风,吹痛了她的脸。
回去的路上,梓桐买了一盒烟,迪厅里那些盛开在烟雾中的女孩,让她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或许,烟能够安抚心里那苍白的空。回到小屋,梓桐点燃一支烟,软软地斜靠在床上,放上自己最喜欢的音乐,混合着辛辣烟草味的旋律弥漫在整个房间,她开始想念一个人。
梓桐是一个地道的南方女孩,若不是因为林轩,她可能永远不会来到这个北方城市。上大学生平第一次恋爱、对方就是心中的一切,所以毕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跟着林轩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那时候,她以为有他的地方就是天堂,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离。但离别还是来的那么快,两年后林轩带着他的梦想飞去了大洋彼岸,走的时候,他紧握着梓桐的手:“桐,等着我,我会出人头地。我会回来接你,我会回来的。”梓桐的手冰凉冰凉的,全是汗,她紧紧地抱着他,似乎想用尽所有的力气来留住他,她害怕极了,难过极了,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这样孤单一天又一天,在无法预料的等待里,梓桐渐渐感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固,但只要林轩不开口、她就固执的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不肯放手,她要在他的城市等待她的王子回来,她以为他们的爱情战无不胜,以为自己的故事不会有个那么老套的结局。
自从伊甸园里长出第一颗菩提,我们才学会孤寂,我们才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要彼此孤单,彼此等待,彼此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堆得比梦还高的雪,怎么阻挡得了你在心中,撒野
圣诞,平安夜,天开始下起了雪。梓桐第一次看到雪,是和林轩走在街上,林轩紧紧地把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她高兴的像个孩子,不断从林轩的胳膊下伸出手来接着雪花。
同样下雪的天气,然而这雪带给梓桐的不再是快乐,红色的请柬和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击碎了她所有的美丽幻想,早知道抓不住的幸福留不住的人,可在希望破灭的一瞬间,她还是措手不及。
平安夜的街,熙熙攘攘、灯火辉煌,梓桐漫无目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人们是多么快乐,人们是多么幸福,置身在这里,或可抵挡那汹涌而来的心痛。
“零下十度寒冷的街,害怕告别涌出眼眶的泪。堆得比梦还高的雪,怎么阻挡得了你在心中,撒野。旧的项链,泛黄的T恤,磨坏底的鞋,你的一切近或远好与坏,我都眷恋”,街边的某个店里飘出王菲的《眷恋》,恰如其分击中了梓桐的心痛,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音乐在寒冷的空气中轻轻蔓延,梓桐倚在玻璃橱窗上,静静地看着雪花从天上飘落,一片片落满全身、一滴滴在她身上化成水,又结成冰。天空中不断有新的雪落下来,一直一直下个不停。
“嗨,站在这里多久了?外面很冷的。”梓桐抬起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哦,对不起,我马上走。”“我可不是赶你走,一个女孩子站在外面挨冻,我于心不忍,如果你喜欢的话,到里面来听吧。”
“圣诞快乐!”
“快乐。”
“喜欢王菲的歌?”
“喜欢。”
之后梓桐不再说话,一首一首静静地听着。他也不再说话,一首一首静静地陪着她听。
“长长的思念终于断了线,多年的缠绵还是失了恋,你走得好遥远,消失在我生命的地平线,今生的喜与悲,不再有滋味------”
歌声不断撩拨着梓桐的伤悲,尖锐的痛。“我要回家。”梓桐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快要夺眶而出。“这会儿是凌晨两点,我送你回去吧。放心,我不是坏人。”
冷冷的街上没有几辆的士经过,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等待,雪下的安静而喧嚣,梓桐开始不停的颤抖,失去了爱的城,让梓桐无比寒冷。“很冷?你在雪中站的太久了。”是啊,梓桐的世界,雪下得太久了,心里的软弱突然在这句话里找到了缺口,梓桐的眼泪终于开始泛滥,她颓然倚靠在他的肩上,放声痛哭:“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你说过永远爱我的......”梓桐的身体烫的象火,却抖得象一片风中的落叶,他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你发烧了,得马上去医院。”
梓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四周一片洁白,窗外的世界也是一片洁白。昨晚的雪,的确下得很大。梓桐躺在床上,看着点滴慢慢流进她的身体,安静的像个婴儿。
“你醒了?”那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梓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有着轮廓分明的脸,修长的身材,额前几缕长发垂到眉际,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柔,像一泓秋天的湖水。一向矜持的梓桐居然和这个陌生男人呆了一整夜,大概就是因为那双眼睛,让她身不由己想躲进去疗伤。“昨晚你烧得很厉害。”“谢谢你”梓桐的目光柔和,自己对他一无所知,却好象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给你添麻烦了。”“麻烦?我倒觉得这是一份与众不同的圣诞礼物---让我有幸认识你。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叶梓桐,你呢?”“唔,人如其名,不,是名如其人一样美。我---顾天硕,是上天赐给我爸妈的硕果。”他调侃道。梓桐倦倦地微笑了一下。
“今天好像没昨晚那么冷了。”
“是啊,雪停了。”
“雪真的停了吗?”
真的,雪停了。
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
顾天硕的小店叫“石器时代”,里面有很多好看的石头,还有很多石制品。梓桐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每天用自己的笔编写别人的故事。
天硕也并不属于这座城市,但他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与这里的一切相处融洽。
“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城市?”
“为了遇见你啊。”
“不会好好说话么?我问的是正经的。”
“唔,那好吧,因为上帝告诉我要来这里拯救一个姑娘。”
“干嘛?再不认真讲话我要生气了。”
“呵呵,行了,不逗你了。我是在这里念的大学。毕业后留了下来,因为,我喜欢一个可以看到雪花的地方。”
“真的?我也喜欢雪的,可是,太冷了哦。”
“我不怕冷啊,像我卖的石头也是冷冰冰的,但其实它们是非常有灵气的东西。你也一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善良单纯的好姑娘。”
梓桐的脸颊飞上了两片红晕,这个顾天硕,总是不失时机的夸她,自己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吗?梓桐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从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也许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梓桐的性格有些内向,当初为爱来到这个城市,三年的时间,除了爱情,她什么都没有,到最后,连爱情也没有留下。
认识天硕后,梓桐的生活圈子渐渐热闹起来,天硕的朋友很多,他的小店里经常显得喧闹而温馨。梓桐去偶尔遇见了,会微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天硕还教她认识了许多石头,什么珍贵,什么有趣,什么有着美妙的传说,不同宝石具有怎样的能量。梓桐有一个石头挂坠,是过生日时天硕送的,淡红色心形上看得见清晰的树叶脉络。天硕说那是他小时候在家乡的河床上捡来的,虽然不是任何一种宝石,但在他心里独一无二、一直珍藏至今,他亲手把它打磨成心形、又亲手在石头的背面刻上一个“桐”字。梓桐非常喜欢,一直戴着。天硕笑言:“以后走丢了,找到这块石头就找到你了。”“桐桐,你知道石头里是什么叶子吗?”“什么?”“是梧桐叶哦,它已经深深地长在石头的心里,永远永远都擦不掉了,这石头有你也有我,就像鱼化石。”天硕的眼睛里燃烧着热烈的火焰,让梓桐的心温暖而疼痛---永远永远,以前也曾经有人这样说过,它到底能有多远呢?自己爱天硕吗?还是把他当做林轩的替代品,梓桐不敢去想,也不敢回应天硕热烈的眼睛。
“听着,桐桐,我知道你心里的病。”天硕注视着梓桐,一字一顿地说,“让我来做那个医生好吗?”梓桐默然不语,点点头,又摇摇头。
天硕的“石器时代”距梓桐租住的小屋有五条街的路程,不算近的距离。但梓桐很少坐车,她喜欢和天硕在街上慢慢地走,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大衣,听着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梓桐会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快乐。迎面一个女人牵着条雪白的京巴,小狗穿着红红的衣服,短短的腿在雪地里一滚一滚地跟着它的主人跑,样子十分可爱。“天硕,以后我也想养一条狗,”梓桐偏着头微笑着,“但我要大大丑丑的那种,会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保护我,我伤心的时候,还可以搂着它的脖子哭。”天硕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我倒觉得你应该有个男朋友,一个男朋友总比一条狗更好吧?他会保护你,照顾你,而且,他会好好爱你。我该比刚才那个家伙更适合你吧?”看着天硕孩子气的表情,梓桐忍不住笑出声来。路上的行人稀少,可以听见雪花下落的声音,两个人的脸都冻得红红的。“桐桐,”天硕望着梓桐,眼神里带着一丝诡秘的笑,“你看,我们嘴里呼出的白气儿,这么冷的天,它们还老想往外跑,大概是在彼此想念吧。你愿意让它们见个面吗?”梓桐没有回答,她停下脚步,低头轻轻地踩着地上的积雪。
天硕的吻,象春天,温暖而绵长。梓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她感觉有些迷茫、又有些甜。曾以为爱林轩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可是天硕来的那样恰到好处、梓桐甚至不愿相信自己的“移情别恋”。橘红色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的好长好长。天硕陶醉地自语道:“一对璧人。”“嗯,你在说什么?”“我说,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一对璧人。”天硕凑近梓桐的耳边说,“桐桐,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爱你。”他的呼吸痒痒地呵在梓桐的发际,让她的心忽然间软的没有一丝力量。
有一种感情,不会燃烧的很炽烈,但它却一点一滴地渗透到生命的深处,像一株悄然生长的树,在毫无觉察的时候已将两颗心紧紧连在了一起。
梓桐常常在想,在那个平安夜,如果没有遇到天硕,现在她会在哪里?
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亲爱的,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好好选择。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梓桐所在的杂志社要远赴内蒙采稿,作为编辑,梓桐也在出行之列。内蒙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湛蓝的天空,广阔的草原,骑马的少年.....是她梦中的天堂。但是一想到要和天硕暂时分离,梓桐心里又有些不舍。
“天硕,我们要去内蒙半个月。”“好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草原吗。”天硕微笑着说,梓桐有些失望:“那我们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天硕依然没有一丝离愁,“我会想你的,你就别想我了,尽情放松一下。”想到当初和林轩分离的时候,他们那样难过,如今天硕的样子却满不在乎,梓桐心里一阵酸楚湮没了刚刚涌起的愁绪。
天硕去机场送行,梓桐赌气不理他,天硕想要抱抱她、梓桐也不回应,天硕笑笑、伸手提过梓桐的包,把一个小袋子轻轻塞了进去。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灰腾锡勒,内蒙的优质天然牧场。梓桐开始了她的草原生活。收拾旅行包的时候,梓桐看见天硕放进去的袋子,里面满满的放着她爱吃的零食,晕车药,感冒药,创可贴等等,全是旅行中可能用到的东西,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等你回来---爱你的我。”心里的气恼早已烟消云散、梓桐忍不住想给天硕打个电话,拿起手机又轻轻放下了,梓桐想,如果十五天没有天硕的消息,自己会怎样?就用这十五天来好好检验自己的心,好好体会思念的哀伤。
草原上的风景如诗如画,正如梓桐希望的那样美,可是,梓桐却有些心不在焉,采访一结束,她没有和同事一起逗留,就匆匆踏上了归途。
一下飞机,梓桐就打车赶往“石器时代”,她想要第一时间看见天硕。
眼前是一片燃烧后的残迹,天硕的“石器时代”,还有紧挨的几家店铺,都成了焦黑的废墟。梓桐的心急速下沉,她跑到临近的一家店,语无伦次地问:“请问,着火了吗?火、怎么烧成这样了?”“什么?你是说前几天的火灾吗?那火大得吓人、还死了个男的。”“砰”的一声,梓桐手里的包重重的落在地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手机响了很久,梓桐才反应过来。“喂,桐桐,终于打通了,这么多天你怎么一直关机啊?回来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呢?”“你在哪儿啊......”梓桐在电话里哭出声来,“天硕,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
梓桐扑在天硕肩上,哭的一塌糊涂,全然不顾身旁的人来人往。
“桐桐,是我隔壁的快餐店里起火了,殃及到邻近的好几家店。”天硕的样子有些疲惫,“快餐店里的一个伙计来不及出来,被烧在了里面。”
那晚,梓桐没有让天硕离开自己的小屋。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看看身旁熟睡的天硕,她的心才安稳下来。她终于发现,天硕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她无法想象失去他的痛苦。梓桐把头轻轻贴在天硕的胸口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无比踏实。
“你醒了?”“哦,对不起,桐桐,最近太累了,”天硕一脸歉意,“你醒了很久了?”“唔,一直看你睡觉。”梓桐柔软的长发拂在天硕的脸上,“怕你会突然间不见。”“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永远?天硕,别说永远,我不相信永远。”梓桐的神色有些黯然,“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舍不得?”“傻丫头,舍不得一定要写在脸上吗?那样的话,你能安心出发吗?我希望你的旅途快快乐乐。”“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快乐。”“对不起,我以为给你了自由的空间、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不是,天硕,也许,我是个太没安全感的人。”
天硕轻轻吻着梓桐的头发:“桐桐,以后的旅行我会一直陪着你。”
“桐桐,我们结婚吧。”
一个人在外打拼,天硕对于意外情况早有所准备,他的小店办理了保险,所以火灾并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最近他一直忙着找新店面,梓桐也跟着奔波。终于,在两个人的努力下“石器时代”又重新开业了。
“桐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嗯、我喜欢。”
“桐桐,对不起,现在不能给你一个舒适的家,可是,我会努力的,桐桐,你要相信我,这辈子我一定要让你过得幸福。”
梓桐没有说话,她把头轻轻靠在天硕的肩上,巨大的幸福感象水一样漫过她的心。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怕镜花水月终于,来不及
梓桐退掉了自己租住的小屋、搬来与天硕同住,以前从不做饭的她、常常抱着菜谱研究,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在她看来,这是幸福的一部分。梓桐在厨房里有些手忙脚乱的时候,天硕也跟着瞎忙,两个人常常被彼此的样子逗笑。刚刚开始共同生活,似乎所有的话题都那么有趣,两个人喜欢坐在地板上,聊着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小家,他们的白色屋顶紫色窗帘,他们阳台上盛开的美丽花儿......
“石器时代”的经营重新走上正轨后,天硕和梓桐开始商量婚期了,两个遥远的家庭、双方父母未曾见面,却一致默契的为两个孩子祝福。寒冷的城里盛开着他们的小小幸福、温暖着他们每分每秒一起走过的时光。
“桐桐,辛苦你了。”天硕怜惜地摸着梓桐苍白的脸,“最近气色不大好。现在忙完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没事儿,我可没那么娇气。”
梓桐最近常感到头晕乏力,偶尔还流鼻血,这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大概是因为疲劳吧,梓桐这么想着。对于天硕催促她去看医生的话,并没有太在意。
头晕的现象一直没有消失,有次做菜不小心伤到手,血流了很久才止住。梓桐心里开始有些不祥的预感,对于天硕的询问,她找了很多理由来搪塞,坚持不让他陪自己去医院。
“你的这种状况有多久了?”医生一脸严肃。梓桐有些忐忑不安:“大概最近两三个月,不要紧吧?”医生欲言又止:“你,一个人来的吗?有陪你来的家人吗?”“有什么您就说吧,我,我有心理准备。”
诊断书上清清楚楚写着“急性粒细胞白血病”。
“现在你必须尽快治疗,病情一旦恶化,只能有半年的生命。但你不要失去信心,这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治愈的病。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案是骨髓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大概有70%,费用在三四十万左右。你最好尽快通知家里人,及早办理入院手续,一边治疗一边等待合适的供体。”
梓桐的耳朵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医生最后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全身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冷。为什么这些老套的桥段一再在自己身上上演?在她刚刚以为幸福就握在手心里的时候,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梓桐的心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甚至忘记了哭泣。
天已经微黑,梓桐还在街上盲目地走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天硕说,他的店刚刚恢复生机,高额的治疗费用还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梓桐不想成为他沉重的负担。反正是死,反正是死,梓桐悲哀的快要窒息了,她曾经想过,很多年后,自己和天硕白发苍苍一起晒太阳的样子,可是现在,上天注定她不能陪他到老了,一想到分离,那种绝望和无奈让梓桐痛彻肺腑,她默默地在心里说:“对不起,天硕,我只能留给你最美的时光,我最好的年华,这就是我今生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梓桐开始冷淡天硕,经常很晚回家,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可是天硕的耐性好的让梓桐忍不住心疼,终于,她为自己编造了一个牵强的谎言------林轩离婚回来找她了、他们旧情复燃,很快就要去美国了。梓桐怕自己在天硕身边多留一秒就会一辈子舍不得离开。临走的时候,天硕从背后紧紧抱着梓桐,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冰凉冰凉的,他不停的说:“我知道,你一定是逗我的,我知道,我知道。”梓桐心如刀割,她用力挣脱天硕的怀抱,在心里默默的说:“最亲爱的人请忘了我吧、好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只希望,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到最后,你都要记得原谅。”
飞机上,梓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冷酷的温暖的留着她幸福痕迹的城市,眷恋也终究成空,不是她的终究不是。
最后每个人都有个结局,只是在踏破了玻璃鞋之后,你的小王子跑到哪里?玫瑰的蝴蝶,可能依然留在,几亿年前的寒武纪。怕镜花水月终于来不及,去相遇。
怕镜花水月,终于
来不及。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至少还有一个温暖的去处。那就是,母亲的怀抱。
“妈,我回来了。”梓桐趴在母亲的怀里,哭的凄凄艾艾。“桐桐,怎么了?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梓桐不怕,梓桐很怕,怕的是,自己要丢下母亲一个人在这孤单的世界。
梓桐的病瞒过了天硕,可没能瞒住细心的母亲。梓桐的突然回家,梓桐的绝望情绪,在她发现那张诊断书的时候,一切都找到了答案,看到那个恶毒的病名,她几乎要晕了过去。
“桐桐。明天就去住院,钱妈妈会想办法的。你要坚强,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管好不好,还是要去的,不能再摧毁母亲脆弱的希望。
梓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苍白而瘦削,美丽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眶中,因为化疗,她的头发差不多已经掉光了。她目光安详地看着窗外,南方的阳光温暖而热烈,在草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院子里花缤纷地绽开,炫耀着它们的美丽。多美好的天气啊!梓桐想做个深呼吸,可是刚一用力,胸口就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悲哀地发现,虽然外面的世界生机勃勃,而她的生命却在慢慢枯萎。
梓桐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梓桐默默数着自己的光阴,等待着最后的最后。
一个柔软的唇轻轻吻在梓桐的脸上,她倏然一惊,睁开眼睛,天硕站在她的床边,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他居然找到了她,他居然千里迢迢的来找她。梓桐的心里悲喜交加,她把脸偏在一边,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你,还找我做什么?”
短短几个月,天硕瘦了很多,他的样子憔悴的让人心疼。第一次,梓桐看见天硕的眼眶中涌出了泪水,他把头伏在梓桐的床边:“桐桐,你受苦了。”
“你何苦来呢?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桐桐,你走的那天,我抱着你的时候,看见你脖子上的红丝线,我送你的石头坠子你还戴着。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依然爱我。”
梓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果然触到了柔软的丝线。自己毫无觉察---那坠子从她戴上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天硕千辛万苦打听到梓桐的住址,又千山万水地赶来。梓桐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这一生没有遗憾了。死了也甘心啊。
死了也甘心。
“天硕,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不,桐桐,你会好的。你要振作起来。”“今天我找到你家的时候,看见妈妈正在为你煲汤,我对她说,除了她之外,这世界上还有个深爱你的我,请她允许我来照顾你。我们都对你充满信心,答应我,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尽力吧。”
“桐桐,给你看样东西。”天硕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里面厚厚的全是画,画上内容全都一样---是梓桐的样子,流泪的、微笑的、忧郁的、活泼的......“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时候,我就把它们画下来。”梓桐认真地看着那些画,笑了又哭了:“你画得真好。可是,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头发都没有,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没有头发也好看,你什么样子都好看。”“你骗我。”“真的,你永远都那么美。”“我不信,你骗我。”
天硕顶着个光光的脑袋走了进来,惹的病房里的人一阵窃笑。“你这是干嘛?”“我说过,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的,以前是现在也是。现在我也没头发了,是不是还很帅?”天硕的样子逗得梓桐忍不住笑了:“你坏。”
“桐桐,你一定会好的。医生说,你现在的状态好多了,下星期就可以做骨髓移植手术了。”天硕握着梓桐的手说。梓桐忧心忡忡:“可是,哪有那么多钱呢?”
“不用担心,我把我们的‘石器时代’卖掉了,加上朋友借的,差不多够了。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好起来。”
“天硕,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是我老婆啊。”
“讨厌,谁是你老婆了。”
“哦,是啊,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了,以后还要还几年债,你就不要跟着我受苦了。”
“怎么,不想要我了?告诉你,永远别想甩掉我,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天硕推着梓桐在院子里散步,阳光很好,青草的气味一点点散发开来。两个人的心情也像阳光一样明媚。梓桐的手术非常成功,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天硕,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就在医院陪我。后来,我以为最后的时光也是在医院里度过,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走出这里了。”
“怎么会呢?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但愿以后再不会来这儿了。”
“不行啊,以后还要来一次的。”
“干嘛?你不想我好好的吗?”
“不是啊,以后我们有孩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得来吗?我不是还得看着你吗?”
“讨厌。”
梓桐在温暖的阳光里,想着那个飘雪的城,那些飘雪的日子,那是他们的开始,是千万人之中,千万年时间的无垠荒野里,他们注定相遇的地方。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与地久。
亲爱的,永远永远爱你,永远永远,不分离。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