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一座岛,那我就是他的灯塔

              《灯塔》

 我到海边的时候白春晓正双手偎着栏杆,一声不吭地看向大海。我从背后叫她:“小白?”

 她嗯了一声没有回头。我走到她身边,面朝大海,冬夜的海风像霜似的凝在脸上,海浪卷着凉意涌进耳朵里。

 “看什么呢?黑乎乎的能看见什么啊?”我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希望啊,你看不到?”

 “你有病吧...这么晚了说什么胡话。”

 “我要结婚了。”

 消息有些突然,也还在情理之中。但我和她相识十年,从未见过她如此平静。如果真的要结婚,她一定会拿着民政局领来的小红册子呲牙咧嘴得冲我显摆,再说一些陈墨你到底敢不敢带女朋友来给我看看之类的话。

 “真的?”我不太相信地问。

 “嗯。”她微微转过头,嘴角好像上扬了一度,“给你看照片。”

 她借着路灯把手机递给我。照片上是小白和一个瘦瘦的男人,他们身后是一座灯塔,灯光微弱,背景一片漆黑。

 “你叫我来,就是给我看这个?还不如直接发喜帖来呢。”

 “我们明天就走了,去加拿大。婚礼先不办了,想简单一些。叫你来,是想跟你道个别,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很照顾我,所以不想不辞而别。”

 她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拍了拍我的后背。我突然感觉有些伤感,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这尴尬,笑着问她:“临走了,也不跟我讲讲你俩的故事?”

 “我不知道怎么讲。”

 “从头讲起吧。”

 她把头扭了回去,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泰山顶上。大二那年清明节,我跟舍友去泰山看日出,清晨四点多去观景台抢位置。奇山怪石上面挤满了人,只剩下一些角度很差的缝隙。我刚想就地而坐,就听到旁边那块巨石的顶峰有人朝我喊‘同学,这里有位置,要上来吗?’我抬头看,是个黑黑瘦瘦的男生。他向边上挪了挪,留出一块空位,然后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我们四目相接,他眼神清澈,丝毫没有侵略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爬上去。”

 “挺浪漫啊!怎么这种四目相接的事情你还能记得?”

 “我当时对他没别的印象,只记得这点了,他的眼睛很漂亮。”她说完突然沉默下来。

 “你怎么了?后来呢?”

 “他坐在旁边什么都没说,静的像空气。我只好主动跟他闲聊避免尴尬,还半开玩笑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刚好这时太阳从底下钻出来,映得他颊边泛红。我趁火打劫‘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脸红呀!’他一声不吭,傻楞楞地看着我。我突然心情大好,跟他说有缘再见,就跟舍友们下山去了。”

 “孽缘啊,这么纯情的男生又被你祸害了。”

 她好像并不在意我的调侃,继续说道:“回去之后,我很快就把这事忘了。后来盛夏的一天正午,太阳很毒,我自己坐在鹊桥边上,为我第一个个人音乐会做宣传。他走过来,弯下腰,视线滑过我的鸭舌帽,目光与我交叠,我再一次看到这双清澈的眼睛,心跳莫名得快起来。”

 我盯着她的脸,看她嘴角弯成月牙,眼睛星光般闪烁。

 “他说好巧,原来我们在一个学校。还说一定会去我的音乐会,而且在那之前,会写一首歌词送给我。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博尔赫斯聊到海伦凯勒,又从贝多芬聊到梵高。他才华横溢,对于艺术有种真挚的偏执。”

 “这算是你爱他的理由吗?”我问道。

 “不,这些都无所谓。”她坚定地摇头,“我是爱这场缘分。”

 “他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写了一首歌词送我。最后两句我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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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在我身边,他喜欢走路时候故意慢我半个身位,会来听我的每场演出,却总是坐最后一排。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向我表白,就这样我等着他,他等着我,一晃就是四年。”

“你确定这是爱?”我不解风情地问。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说,“我没爱过,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只想赌这一次。”

她停下来,对我说“我们去买点酒吧。下面的故事,不喝酒我讲不出来。”

于是她拉着我去超市买酒,拿了六瓶,她说要一个人喝,还说一会要是喝大了,让我开车送她回家。

回到海边,她把酒瓶摊成心的形状,边喝边讲:“去年秋天,我跟我的娱乐公司解约,彻底丢了饭碗。他打电话安慰我,把我叫去海边,我远远看到一个人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沙滩上,趁着夕阳,他第一次郑重的向我表白。我当时心情低落,只是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又相对无言。他轻松地笑了笑,说工作丢了再找就是了,大不了我养你。他第一次讲这种话,说的我心里软软的,恨不得立马嫁给他。”

她连喝了几瓶酒,有了几分醉意。然后闭上眼睛,颤巍巍地说:“可我真的没想到,一切消逝得如此突然。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背着我去找我之前的经理讨说法,言语不和,动手打了起来。他打架不行,还玩命地往上扑,把那经理惹毛了,叫了道上的朋友。他们下手特别狠,拿着酒瓶就往他脑袋上砸,他满头是血,命是从鬼门关口拖了回来,可是大脑遭受重创,双目失明,医生说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我吃了一惊,方才醒悟她的难过。我拍拍她的肩膀,她瞬时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他不再能看到世界的模样,他的全部世界献给了我,我不能离开他,我一定要嫁给他。如果他是一座岛,那我就是他的灯塔。”

她喝完了最后一瓶酒,沉沉地面朝大海,重复着低吟:“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天亮了,是春天。”

我看着她的背影,在黑夜里越拉越长,浑身透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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