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期四说起

故事要从星期四说起。十多年前,我最畏惧的就是星期四。因为星期四要值日——一旦值日任务完成得不好,首当其冲的就是小组长——我。

于是我常怀着忐忑的心,拎着两只白色的塑料水桶,晃悠到楼外的水房去排队打水,然后再忐忑地拎着两桶水回到教学楼。水变黑了,我再继续忐忑地往返。

那个时候还没有塑胶跑道,每天如约而至的大风把操场上的沙土都扬在空中,弥漫的香槟色很漂亮。只是洗头发的时候盆底会出现一些泥沙。

我在水房排队的时候看天,想到更小的时候的天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我走在胡同里,听见鸽子咕咕的声音,向斜上方抬头看,房檐好高好高,天又蓝又远,不知名的鸟听见我的声音扑棱棱全都飞走了。

我走进院子,葡萄藤还是那么矮,夜来香也还是没开,黄瓜和柿子已经吃够了,水井旁边的石头被晒得滚烫,我走进院子又跑出院子,我在胡同里来来回回折返,时间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

后来的日子里我念过几首诗,看过几本书,拿过几枝毛笔,记住过几件事情。然后断断续续地写了点儿什么,给自己一些自我催眠般的暗示。但你喜欢的事物未必选择你,可供你去选择的范围里又未必有你认可的选项。颠扑不破的是你并不能完全左右你的生活。即便我常常支离破碎地记起——记起宽额头和大眼睛,记起棕色皮鞋,记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的俄罗斯巧克力糖纸——记起从前可能也并不怎么快乐的时光。

如果时间允许我喜欢多走些路。走路的时候可以把脑子放空,并且没有人会发现我的不专心。我路过我喜欢的,我厌恶的,我忽略的,我痛恨的。同样的,他们也正在路过我,评价我。我唱着歌,歌声被风吹散了,而我也没有听清风在说什么。

那就让风吹散了这副骨架吧。

——干脆咱们背个包去武当山好了,受这岁月蹉跎干什么。

——可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那不是洒脱,是自私。

——自私又怎么了。责任感本身就是累赘啊。

在这思来想去的空闲里,时间被偷走了。过去是一场虚幻。前方也是一场虚幻。忙到爆炸忙到死亡,烦躁没有休止。眼前的苟且和远方的苟且。

但你是我的诗啊。

杏花春雨里,却是古道西风瘦马。不知何日是归期。

又是一个星期四。

2017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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