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龙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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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水期的龙川江,是一幅底色淡黄的油画。

      这渝南的天空,灰蒙如铅。山雨欲来,却又抓不出丝丝雨滴。缓缓移动的云,如陈旧的棉絮飘荡空中。此时此刻,龙川江,万物萧瑟,寒冷,瑟缩,就连竹语松涛鸟鸣,也是随风潜行,不事张扬。

      走走停停,分明感到地老天荒,甚至,百结愁肠。这是江么?充其量一条小溪沟吧。浑浊的溪水,时断时续,从石头缝中、从草丛根部钻出来,发出不甚清晰的水声,聚集至引水渠下方的水坑里。水坑约莫三四亩见方,波平如镜,间或涟漪漾起,这才有了河或塘的样子。

      那水坑,正是过去引水渠的起点,已然废弃多年。想那坑底的淤泥,怕是早已没膝,应该滋生着丰厚的浮游生物,不然,怎么会成为鸭与鹅们的乐园呢。这些农户家中必不可少的家禽,早已把这一处水网作为它们生存的根据地,不请自来。

      于是,动感出现了。鸟禽们愉快地水中追逐,游弋,或翻着跟头,用它们还算坚硬的喙,从泥水中捞食。或独立水边石头,以水为镜,孤芳自赏,把一身羽毛梳理得光滑溜顺。这时,天将黄昏,领头的鸭鹅扑楞起翅膀,嘎嘎鸣叫,发出只有禽们才听得明白的号令。

      顷刻间,众禽闻风而舞,弃水上岸,自动列一纵队,扭摆着肥硕的屁股,摇摇晃晃,走向暮色中的家园……冬日龙川江,清冷中也有热望。比如这禽,就寄托着主人明天的希望。

      龙川江,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南川山村的地名了。遥想先前,龙川江应该不是这般模样。春水泛滥时,不说江水浩荡,怕也是径流奔涌一泻千里,为这片肥沃的土地带来恩泽。但是现在,砌筑得方正规整的青条石引水渠,怎么就成了断垣残壁呢?

      什么时候始,荒芜废弃的命运,连同这曾经蜿蜒的河道一样,不可阻挡地降临?呵呵,但愿是枯水期的缘故,才将这样的颓势,留给这一方天地。

      离开河道,向一处冒着青烟的山坡走去。山坡上有三层小楼,造型粗陋,外部没有来得及装修,就已经大门紧锁,主人不知何处去。小楼后面,有人砍来柴草,堆放田间,烧起了火粪土。烟雾弥漫,柴草与泥土烧灼的独特芬芳,扑鼻而来。小楼前的旱田里,有老人在躬身劳作。

      “种洋芋呀,老哥。”立于田埂,我拱拱手,却不敢下田,生怕踩坏了农人的土地。

      “是咧,城里见不到吧。”老汉直起腰来,一脸风霜,“趁天气还好,把它埋下去。过了年,就指望发芽了。”边说,边向估摸着是他老伴儿的大嫂走去。大嫂背着沉重的肥料,无法弯腰把竹篓放到地上,得靠老汉搭帮手。

      “你们的娃儿呢,怎么不来种田?”小楼后烧火粪土的也是一双老人。从河边上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得近前,亦是白头老翁牵着背着书包的黄口小儿。这乡间田里,真真是老人小孩子的天地。

        “城里打工呐。”老汉接下了肥料,吃力地倒进田间。大嫂精力倒还旺盛,笑眯眯地指着三层小楼告诉我:“娃儿们建的房子,还没完工。差钱,又走呢。”

      心中突然生出感慨,这些祖祖辈辈安土重迁的人们,是多么热爱脚下这片土地啊。但是,他们的子孙,面对龙川江,还会眷恋生于斯长于斯的山山水水吗?乡村正在振兴,呼唤绿水青山回归,寄望他们心中一片光明。

      走下山坡。回望,种洋芋的、烧火粪土的、牵放学孩童的,齐齐隐进了夜幕之中。寂静的山岭却变得空濛,山谷中升起薄雾,夜空有月色泛起,淡星在天边闪耀。我跨过引水渠,侧耳再听龙川江的水声,哗啦啦,竟是欢快的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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