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申请依靠谁？

作者：万晓峰。万现任美国阿默斯特（Amherst College）录取办公室国际招生录取主任。他建议家长和学子一定要和驻校升学老师保持沟通，了解所申请学校审核材料时的着重点在哪。万晓峰老师根据自身的经历，也特别强调了美国大学的招生官应该和中国的申请者建立直接联系，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和流畅性。

中文/英文作者丨万晓峰  编辑丨黄晔

在今年夏天的文理学院中国巡展北京站，参与巡展的十七所美国文理学院的招生办代表们在北京一所高中举办了一场大学申请工作坊。

场下坐满了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我们让现场的学生大声说出他们觉得招生办在审核申请材料时都想看到哪些信息，然后由一名招生官把所有提到的材料名称都写到白板纸上。随后，我们邀请了十四名在场的学生志愿者上台，每人领一张写着材料名称的纸，并根据他们认为的每一项材料的重要性，从左到右依次站队排序。学生们经过讨论后排出来的顺序让现场很多招生官目瞪口呆。被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文书，随后依次是补充性文书，语言成绩，标准化考试成绩等等，而奖学金补助则被放在了最后一位。

巡展北京站现场

四名来自阿默斯特学院（我本人）以及其他三所文理学院的招生官们根据我们自己学院不同的审核方式分别将学生的排序重新调整，并做出解释，目的是让现场的观众了解其实不同的学校在审核同一份材料时对各个部分的着重性是稍有不同的。

以阿默斯特学院为例，我们在录取过程中不会考虑学生的家庭经济背景，学生申请奖学金与否对他们的录取结果没有任何影响。阿默斯特学院也不提供面试，包括接收第三方面试，只会从每年中国大陆的申请者中甄选出二十名左右的最终候选者与我们在中国的校友面谈，面谈的反馈会被作为我们最后评审的一部分。所以，我让队伍里持“奖学金补助”和“面试”牌子的同学退出了队伍。

另外一所位于加州的学院，虽然不要求面试，但是他们很希望看到学生通过面试来表现他们对学院的兴趣，也作为审核他们语言和思考能力的额外凭证，所以鼓励学生从校园面试，校友面试或者第三方面试里任选其一。

除了阿默斯特学院，另外三所学院都将申请者的家庭经济背景作为录取的决定因素之一，申请里标注了需要奖学金补助的申请者很有可能因此被拒之门外，所以三名招生官将持“奖学金补助”牌子的同学挪到了队伍前列。在同学们自己的排序里，奖学金补助却被放到了最后一位，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中国的家庭为子女的出国留学做了坚定的经济上和思想上的准备。

阿默斯特学院Johnson Chapel

对规模较小，录取率很低的顶尖文理学院来讲，审核申请方式虽有不同，但大多都较细微。文书虽然是此类学校综合评审方式环节中的一部分，但申请里最重要的还要数申请者在高中阶段的学业表现。四所主持工作坊的学院都有非常严苛的学术环境，这就要求被我们录取的新生需要有足够充分的学术准备迅速胜任入学后的课业压力，有能力积极参与课堂讨论和撰写学术论文。

因此，申请者在高中阶段的学术课程难度以及取得的成绩，对英语语言的运用熟练程度，高中任课老师和升学指导老师强有力的推荐信，以及从申请文书里体现出来的坚实的英文写作能力都是我们在审核申请时最想看到的。

但为什么被我们请上台的十四名学生志愿者如此果断地将“文书”推选为最重要的部分呢？我用中文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现场的学生家长们，因为对很多中国申请者来说，父母的意见对自己的选校和申请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我问说，这样的选择结果是不是因为中介的宣传，结果在场大多数的父母都拼命地点头。

对已经在中国从事招生工作多年的招生官来说，这已经不是稀奇的信息了。在很多中国顶尖高中将驻校升学指导办公室作为标配以前，中国的留学申请市场大多以中介和留学咨询公司为主导。他们虽然填补了市场空白，但也是很多有违职业道德行为的源头，例如，双重收费，不仅按合同收取接收方大学的人头佣金，还向申请者和家长收取所谓的“咨询费”，并将双方都蒙在鼓里。他们提出很不切实际的保证，例如，“保录美国前三十名校”，或者“不录前五十，全额退款”。

阿默斯特学院录取办公室 Wilson Admission Center

留学中介的商业模式大多获益于西方高校与申请者间的信息差。他们过度强调文书的重要性，因为对很多接受传统中国学校教育的学生的来说，通过文书向大学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因此他们借机将申请过程神秘化让很多家长最终不得不花费高额费用来获取服务。很多留学机构保留学生的申请账号和密码，从不让学生和家长接手。而对很多家长来说，他们支付高额咨询费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高枕无忧地任由中介完成所有申请所需要的步骤，并等待获得相应的承诺结果。这就是为什么当驻校升学指导老师告诉家长，他们的孩子还达不到美国前三十大学的水平，老师和学校也不会同意篡改成绩单和推荐信时，真正的战役就打响了。

三年前，我拜访了北师大二附中国际部。晚上，我和赶来的八十多名学生和家长进行了交流并回答了很多他们关心的申请上的问题。在宣讲结束前，我再一次向在场的学生和家长强调了跟自己驻校升学指导老师合作的重要性，并且千万不能让留学中介或者咨询代写他们的文书和提交虚假材料。

结束后，待学生和家长们都离开了，两名一直在场的驻校指导老师激动地告诉我她们非常感激我能以招生官的立场告诉学生和家长驻校升学指导老师的重要性，因为她们才真正为学生的个体着想，不会因为利益将学生送入并不适合的学校。她们跟我诉苦说很多家长对她们有不信任感，因为她们所提供的建议跟中介的鼓吹大相径庭，所以很多家长宁肯相信自己已经付了高额费用的留学机构，也不相信她们，这让她们的工作非常难做。

阿默斯特学院课堂

这并不是特例。在阿默斯特学院国际招生录取团队今年年初设计的调查问卷反馈中，五十二名中国大陆的驻校升学指导老师分享了他们日常工作里类似的窘境和压力。参与问卷的老师都是美国国际招生录取协会的会员，这是国际上最权威的行业组织，也因此他们都有一定的专业培训背景。

其中一名老师遗憾地说道：“很多机构让学生回来说服学校给他们篡改学科成绩和绩点成绩，如果我们拒绝，机构就会把学生没有被录取的理由掀到我们身上。很多学生因为已经付给了机构大把的费用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申请，只坐等结果。”

另外一名老师也表达了同样的愤慨：“我感觉今年我被中介和咨询机构绑架了，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如果大学招生官们真的相信我们，那他们应该向学生和家长直接表达出来。”

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师还提到：“很多中介吹嘘自己跟美国高校招生办的特殊关系，承诺能够保证学生被录取。”所谓的“特殊关系”，其实很多只是和招生官的合影，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都很谨慎跟机构代表合照的原因。

从另一方面看，那些坚守职业操守并能够提供专业服务的中介和咨询确实能够填补市场需求的空缺。尤其是现在美国三分之一的留学生都来自中国，总人数将近三十三万，对留学咨询需求巨大。一名指导老师说：“以盈利为目的的中介和咨询确实填补了市场需求的空缺，很多好的机构能够提供专业的建议，但是现在来看，大多数还是打着咨询的旗号来全权代理学生的申请，他们是所有造假问题的源头。”

阿默斯特学院新生活动

在政策方面，国务院于2017年年初印发的《关于第三批取消中央制定地方实施行政许可事项的决定》取消了留学中介的前置审批程序。虽然《决定》指出“要会同工商总局研究制定相关合同示范文本，加强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机构的规范，指导和服务”，并旨在通过市场的竞争淘汰没有实力的机构，但这也同时降低了入行的门槛，更让想来瓜分留学市场巨大利益的个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不管他们有没有相关专业背景和资历。如果说现实的压力对驻校指导老师的工作还不够有挑战，那新的政策可能会加重他们本有的额外负担。

解决办法是有的。问卷中，当问到美国的招生办如何能最大程度缩短与中国学生和家长间的信息差，73%的指导老师们说：“招生办公室一定要每年都派招生代表到中国与中国的学生和家长面对面交流，互相了解。” 62%的老师说道：“对很多不会讲英文的中国家长来说，招生办应该创建中文的社交媒体官方平台为他们提供充足的信息。”其中一名指导老师说：“美国招生官来访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因为我们一直背负着来自家长的巨大的压力，他们从我们，以及中介和咨询处获取的信息有太大的冲突。”

形势纵然复杂，但通过美国招生行业和中国驻校升学指导行业的不断交流和努力，状况正有所改善。一名指导老师说：“作为驻校指导老师，我们花了大量时间跟家长沟通，我现在可以很高兴地说我们的工作获得了大多数家长的认可，但是还是有很多对我们的工作报以不信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经常举行咨询会议并邀请招生官们前来为我们介绍他们的学校，让家长获得更多准确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