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

图片摄影：PublicDomainPictures （来源基于CC0协议）

文/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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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次见林启飞时他还不像现在一样彻底听不见，一开始他只是偶尔耳鸣，后来有点而耳背，再后来一边耳朵就不太行了，最后世界彻底静音了。他没有过多难过，我说话他就傻呵呵笑着，反正能听见的时候也那么笑。我以为是声音太多了他听烦了，他告诉我是听不清之后才觉得这样更好。本来他是怎么聋掉的这个问题说出来不太好，不过现在好像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再听不到了，估计也不太愿意再听别人说了什么。

   林启飞以前也爱笑，但是那时候不傻笑，那天他没来由地在办公室偷偷撸管，结果不小心扯掉耳机线，这样就不算偷偷的，而是光明正大的在办公室撸管。其实撸管这个问题没那么尴尬，谁都没少撸，只是不承认罢了。林启飞被动地成为了一个诚实的人，当全办公室的转头起身去找嗯嗯啊啊的声音来源，林启飞却听不清楚了，只觉得耳朵里塞了一万只苍蝇，奇特的是他还没有软掉，直挺挺的，那之后他再笑就成傻笑了。

   我在那之前和林启飞不熟，偶尔在楼下吃饭碰到了，便相互打个招呼，回了办公室却像不认识了。林启飞毛多，一脸胡子，永远刮不干净，总要穿长袖的，手背露出来就黑黑的都是毛，遮不住。他们做程序的从来都是话不多，神神秘秘的，偶尔抬下头就觉得眼睛里满是腹黑算计一样，要说他们在搞核武器我都不会太多惊讶。后来我找他要片子，他就傻笑愣着，我又有些尴尬地说了一遍他才哦了一声。

   陈经理找他谈话，他憋红了脸坐着没言语，这让陈经理觉得他态度上还是过得去的，于是想了想便觉得还是写个检讨再通报批评下算了，毕竟整个产品从最开始他就一直在参与，林启飞看着陈经理干张嘴，一句有声音一句没动静。

   后来他就叫公司开掉了，一开始大家说话他就笑，你干着急地重复几遍他才应上一句，公司以为他撸管把脑子搞坏了让他去精神科检查，结果发现是耳朵不行了。他离开公司后我见过几次，我要大声说话他才听得到，索性我就不言语叫他说。他说他找了另一家公司还是去写代码，反正这个工作不需要听太多，经理又老在国外，经常就是发邮件，要是有人和他说话就叫别人大点声，实在听不清就让别人对着Siri说，他就能看见别人说的了。林启飞是听觉神经坏了，所以别人说话听不清，自己说话自己也听不清，这样一来他说话也开始叫人头疼了，像什么平翘舌部分都没什么，他是一口气有多长就吐多个字，这些字各个相连，凑得紧密，你得在脑子里一个一个断开并加上标点。他跟我讲的话我听着吃力，这下我觉得很公平，因为我们互相听着都费劲。

   林启飞越来越爱傻笑，我在想是不是人听不到之后傻笑是最不犯错的表情。林启飞说不是，他以前跟雨含眉来眼去的时候从来都有的是话说，任他行为举止颇有吃豆腐的嫌疑都无所谓，雨含是个彪悍的女孩，也不着急林启飞表个什么态，他俩之前一到上下班就开始演A片前十分钟的剧情。后来林启飞在办公室里看十分钟之后的内容，并情不自禁地掏出来东西，那之后雨含就不像林启飞一样诚实。我想她对林启飞的尺寸是满意的，但是她不承认，并且把以前的前十分钟的剧情也否认了。雨含之后和林启飞说话，林启飞就只会傻笑了，雨含不喜欢这个表情，也不再喜欢这个人，林启飞也就不喜欢这个表情，也不喜欢自己这个人。但是他不喜欢也还是林启飞，所以他不喜欢但却还是要傻笑。我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他也未必听得清，所以我也只能摆出一脸傻笑。

   在后来林启飞发现听力越来越差，我见他的时候她就说自己辞了工作，在家坐着给两三家兼职写代码、做维护。一般的公司都会有自己的技术部门，能去找兼职程序员的单位就是在小的可怜，但同时给多家做，林启飞的收入也还可观。不过这样生活上就糟糕了，他越来越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出门只去自己相熟的地方，也极少和别人交流了。我也越来越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偶尔见到了我就要对着手机说话转成文字给他看，他就在他手机里打字给我看，后来我也不对着手机叨叨了，干脆和他一样敲键盘。

   有次偶在街边撞见他买东西，他叫人骗了，我上去说不能看别人听不见就这样子。林启飞应该是明白怎么事了，他却傻笑了笑，拉着我走了。他说其实这样是好的，笑的时候比人不知道自在想什么，你也听不见，不需要考虑别人在想什么，这样世界很干净。我这次见他，他说他把房子卖了要搬走，这次我发现他也彻底听不见了，他告诉我其实每个人有机会都要试试，听不见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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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1  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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