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是我很小时候就熟悉的历史人物之一,这位在咸阳宫只战斗了几分钟,却震撼中国几千年的人物,一直被我仰望着,从没关注过他刺秦的行动是否成功。直到看完这部话剧,让我对荆轲这个历史人物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位英雄人物千古流芳呢?
这部话剧内容其实挺简单,讲的就是那个流传了上千年的古老故事——荆轲刺秦王。可于我而言,似乎是看剧以来最让我难懂的一部剧,就感觉是一个浮躁的、虚伪的、急功近利的现代人荆轲穿越到千年之前,附体在那个古代英雄荆轲的身上。通篇的戏谑讽刺,缺失原本的历史厚重感。说实话,内心真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编排,总感觉是在用现代人的行事逻辑揣测古人那颗高贵的心,既辱没了古人又看贬了今人。一部戏看下来,说不清、想不明……
剧中的荆轲
剧中的你本平凡,如普通人一样有着自己清晰而模糊的追求,朴实而简单,不愿平庸、渴望出人头地。却阴错阳差的被命运推着、周围人挟着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旁人除了艳羡妒忌,谁能懂你骑虎难下的苦衷与无奈?毕竟这无奈又是自己逐名而来的,只好苦往心里留。众人皆浊你独清,唯有樊将军 、燕姬,像两面镜子,让你冲动的头脑逐渐清醒,逼着自己接受现实并认清自己。可悲的是看清自己后的结局却让自己更加痛苦无奈。理想化为泡影,美好转瞬即逝,连高人也不肯渡你,只留这孤寂的灵魂在寒冷的易水河边,看着自己那空皮囊渐行渐远……
再读书中的荆轲
就人物形象而言,小说和话剧中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话剧通过直观的视听形象来体现,而小说则是通过阅读借助个人想象来慢慢咀嚼,细细品味。这也是我更喜欢看书的原因。通过反复阅读,话剧中高渐离、秦武阳、狗屠这些人物形象慢慢清晰起来,一个趋炎附势自觉聪明、一个小心眼儿又市侩自大、一个虽粗拙愚钝倒也不失善良,一个个人物个性鲜明的立在书中,活跃在舞台上……
而荆轲这一人物形象也逐渐丰满起来,从出场时摇摇晃晃的醉态,初次面见太子时严肃中夹着些许惶惶不安,受命时因推辞不掉而心事重重的离开,与燕姬深夜对话时看到秦王面具不自觉后退的瞬间……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荆轲不同的内心世界。尤其杀姬那场,当看到那由内心深处嘶喊出的心声时,我的心不禁突突的跳起来。易水河边讲述着对杀姬的质疑,仿佛与高人的对话,却是诉说着内心的后悔与挣扎,然一切又无可奈何……
每每读到这,都会为台上那个无助的“大侠”而心生怜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有私心,也会胆怯,在逃不脱的自然本性与社会环境束缚下,在不知不觉而又无可奈何中渐渐失掉自我,等到幡然醒悟时为时已晚,已无法再回头……
这个“普通人”面对内心的痛、悔与厌恶,毅然决定放下一切,把犹豫、彷徨、对生的不舍,都义无反顾的留在了冰冷的易水河畔。这一幕的舞美很让人迷离,光影塑造出的渐行渐远,荆、秦二人背影的最终消失让人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雾与冷风,凄凉悲壮……
至此,全剧的逻辑似乎没有刚看话剧是那么别扭了,跳出 “出名”二字,跟着书中人看人的本性本心。
拒绝平庸是人的本能。谁也不愿自己一生碌碌无为,谁都希望自己这一辈子能寻到机会、展现才华、实现自我价值。然这一切就等同于要出名吗?“提着小磨香油和绿豆粉丝去拜访名人”,到底是寻求机会还是为了出名呢?荆轲说他是“为了赎罪,才背上一把剑,当上了剑客,豁出性命来,想干出一些让别人夸赞的好事情来”,这种“为侠”出名的心态是否可取呢?最后的结局已是不言而喻。
荆轲是个聪明人,他见到了田光的倚老卖老,对太子的虚情假意也是心知肚明。然而再聪明的荆轲也只是一介草民,接受如此大任,仿佛是被名利“选中”的荆轲在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刺秦、怎样刺秦、为什么为侠、怎样为侠,而此时太子一次次送来珍宝美食,让荆轲想不明白的心愈加混乱,愈发的头痛,捂头捂耳烦躁不堪,本正与同伴开着玩笑,听到赠物后便垂头丧气。荆轲明白,太子看似恩惠实则是在催促逼迫,身陷绝境的自己已再无退路,于是在太子又一通的表演之后荆轲下定决心,在所谓的侠义与众人的舆论挟持下,包裹住内心的质疑,决计行动。太子的为人荆轲心中最清楚,樊将军的处境与自己也没有什么两样,于是取樊将军首级的主意出得相当自然,樊将军就像自己的一面镜子,荆轲看着樊将军端着宝匣来,平静的请他看演出,又如旁人般步步逼向樊将军,樊将军高呼着“太子、殿下”,震惊、哀鸣又坦然赴死。至此,荆轲眼见着刺秦之事已再无回旋余地。
名是自己追的、路也是自己断的,命早已不在自己手中,只是委屈和想不明的东西还在心里,但已没时间回头……
燕姬与荆轲两段长长的对话演得相当精彩。两个人,看他们一层层的包裹内心戴上面具,又一层层的剥落退去还原,两人相互的启发、吐露真心,在对方身上看到了真实的自我,如镜子般照映、点醒。你是我的镜子。是呀,谁敢说自己的命就完全是自己的呢?谁又敢说此生活着完全是为了自己呢?人生一世,如果能有一刻为真我,定是最幸运的。
燕姬教荆轲,原先总觉得这个地方别扭,接受不了刺秦不死这改变历史逻辑的设计,这时才觉得,这么设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这启发的过程:剖析内心、认清自我,面对内心的过程。荆轲自开始就质疑如何为侠,然自身的局限与内心对于名利的兴奋又让他不安,他渴望功成名就,却无法接纳真实的自我,是燕姬让他一步步看清、并且面对。
现实生活不也是如此么,每个人都有理想、都向往心中的完美,又都有生命所无法逾越的,为人的困惑、为人的担当,与世间的羁绊、现实的残酷,又该怎样面对?
终是要出发、终是要刺秦,范蠡和西施的故事也只是个传说,美丽而绝望。易水河畔众人上演的诀别秀,看着坐如塑像的荆轲和立于一旁的秦武阳,这一刻我心中徒生一股悲凉,这哪里是送他们去完成救燕大计,分明是在演一场送人赴死的滑稽戏,让人无趣又无奈……
即将启程,与高人的对话即是与生命的诀别,此时的你气场依然强大,只是那种来自内心的清醒,让人心疼。
孔子曾说“人苦于不自知”。一个人,惟有认清自己,明白自己长短所在,才能够做到把握命运和创造命运。
“侠士”称号不仅属于手执长剑、面对困难所向无敌的人,而且属于敢于用锋利的解剖刀解剖自己、改造自己,使自己得到升华和超越的人。我想,此时的荆轲已成长为一名真正的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