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爱情

写下标题后，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卡佛经典的小说标题：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这一年多来，我对爱情的观念和感觉可以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并不是一个180度大转弯这样的突兀的绝对转变，也不是对旧我的否定，但我很确定地感觉到，有一股本质上的变化之流，切实地发生了。如果粗略地诉诸语言，我想是我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爱情不再是我的生命的核心。这个感觉，不是像“突然发现了真理”似地顿悟，不是对伤痛的应激反应，而更像是一种经历加持之后的尽可能客观的自我评述。

从年纪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一个对爱情的兴趣大于对生命本身的兴趣的人。爱情令我着迷，可以说在30岁以前，我都是一个为爱活着，以爱为最高追求的人。如果说“谈恋爱”跟“钢琴”、“羽毛球”之辈一样，也是特长中的一个选项，我想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打勾——即便不算天赋秉异，从经验值评判，怎么也是个刻苦型选手。而即使如此，一段段恋爱开始了，结束了，过去了，快乐过，伤心过，平静了，仔细回想，竟好像至今也仍然没有弄懂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说，我好像经历过爱情这一回事，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引力，一旦遇上，便只能顺着它的方向过去，忽暗忽明，情不自禁。没有弄懂，是因为我想如果这个力量再次发生，恐怕还是会稀里糊涂地跟着它走，最后搞不好也是落得个愣在原地一声叹息的结局（当然也欢迎其他结局）。但是在这个不断搞砸、失去的过程中，我也并非一无所获。在尝试弄懂爱情却依然一头雾水的这些年里，我意外地弄懂了另一些事，比如说，比失去一段感情更糟糕的，是丢失自己；比找到真爱更重要的，是了解自己；比得到爱更重要的，是给予爱。

也直到最后一段恋情的结束，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以来，我好像更多地是在恋，却鲜有沉实地去爱。恋，是堕入情网，更多时是一种虚幻的、失衡的感觉，是欲望使然，是想要牢牢抓紧；而爱，在我有限的理解和漫长的冥想中，大概是共同成长，互相完善，是一种持久萦绕的力量，无关拥有，是宁愿承受孤独也愿意去守护的一股暖流，是成全彼此的自由。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人们常常问到的问题是：你相信爱情吗？其实这是一个充满误导性的问题。因为从本质而言，爱情无色无味，无形无状，它不过是一种感觉。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感觉，在缺乏普世的定义的前提下，去反复质问是否相信其存在，并没有什么意义。“是否相信爱情”这个问题的完整版在于：是否相信爱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无法控制爱情，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因此，关于爱情，只有一个问题真正值得追问：你值得爱情吗？

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就应该先把自己活成相应的样子，去值得拥有那样的爱情。想要精彩的恋爱，就先养成有趣的灵魂；想要稳定成熟的关系，就先成为健康正面的人；想要获得理解，就要学会尊重与倾听；想要自由的关系，就要懂得在一段关系中给予自由；想要不迷失自己，就要修成足够强大的自我。如果爱情终究只是狗屎运，从个人而言，能做的便是通过努力，离狗屎运更近一步。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开始对爱情看得越来越“轻”——并不是不再在意或不再渴望，而是在了解到爱情的局限性和偶然性之外，我更明白了，寻觅爱情的过程，其实并不是发生在茫茫人海中，对爱情的追求，从本质而言，即是对自我的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