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沉闷略带着忧伤,加之这几年受雾霾的笼罩,更觉得附着几分死气。
北京饭店停车场里,林嘉实无聊的坐在车里摆弄着车钥匙,他正在犹豫着,自己的父亲今天要在这里约见几个老朋友,让他今天也来见见。所谓老朋友,无非就是生意场上的老关系,这让林嘉实显得极为烦躁。
家里的生意他从不过问,也不想过问。自己在二环商业区经营自己的咖啡馆,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如果不是与父亲有着无法选择的亲人关系,他可能一年都不回去见父亲,甚至永远不见。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林嘉实的脸上永远是刻板生硬的表情。
他对于家的印象只定格在10岁之前,似乎那时爸爸妈妈会经常带他去公园,他记得自己很顽皮,总是跑出去很远,回头时总是看见爸爸妈妈两人手牵手走路。他记得妈妈总是做他喜欢吃的,放学回来妈妈会把他的书包取下来,而他连手都不洗就去抓馒头。
人世间的事情有谁说的准!
父亲当时身为大型国有企业供应科主任,开着属于国家的车辆带着母亲回娘家,途中与大货车相撞。而父亲下意识的左打轮,让处于副驾驶的母亲整个人与大货产生了碰撞,整辆车副驾驶被撞得变形,母亲当场死亡,父亲也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
父亲清醒后十分悲痛,每天不吃不喝,家里的老人轮番劝慰。林嘉实被安排在外公外婆家,当他知道自己的妈妈出车祸身亡时,整的人站在那里脑子空白,完全不能相信。过了很久才知道着急哭了起来。
到了医院看到了冰冷的人躺在一张简陋的小板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单子,外公让林嘉实出去等,小小的他力气出奇的大,怎么也拉不动,就呆呆的看着那块白单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还在幻想着,里面的人不是妈妈,他们搞错了,说不定是个男的。
外公噙着泪水,哆哆嗦嗦的去掀开脸上的布,就那么几秒钟,外公外婆就如同没了骨头,摊在地上放声痛哭。林嘉实看着那张像在睡觉的脸,他看见了,看见了自己的妈妈。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就像在她自己的房间睡觉一样。
林嘉实见过妈妈睡觉的样子,他还拿梳子上的头发去痒妈妈的鼻子,他记得。可他也看见了脖子上的血迹,红色的血迹透过了衣领,和这张惨白的脸形成了可怕的对比。
林嘉实不知道用了多久蹭到妈妈面前,小声嘀咕着:“妈妈,妈妈…”
这个女人再也不会睁眼了,林嘉实急了,大声叫着妈妈,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心里急的不行,他可以用好好学习来保证,他可以每天回家不在外面玩,他可以不在捣乱,只要妈妈醒过来,他发誓,他一定做最乖最乖的那个孩子。心里一万个发誓,嘴上一万个妈妈……
可妈妈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嘉实被带出了太平间,他还有个活着的父亲,看到病床上父亲被各种治疗的机器围着,林嘉实很想把机器拿走放到妈妈的身上,说不定妈妈就活了。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时没有哭,他已经哭不动了!
林嘉实的父亲清醒出院后,从单位办理了离职。父亲将小嘉实交给了外公外婆照顾,自己一个人去了北京。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父亲跪在两位老人面前,留着后悔的眼泪。外婆赶紧赶着林嘉实进屋,林嘉实推开门缝,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记得父亲跪在地上,两位老人也是泪流满面。父亲说对不起林嘉实和他的妈妈,让林嘉实变成没妈妈的孩子。自己心灰意冷,任由漂泊,如果死在外面最好,但死了嘉实怎么办?自己是这里的罪人,任由自生自灭吧!
之后父亲掏出一个信封,说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便走了……
林嘉实没有出来,他恨自己的父亲……
从此林父毫无音信,外公外婆照料者嘉实的生活,两位老人已经没有了女儿,这满心的关怀都给了嘉实。但嘉实知道,自己变了,他不愿意和人接触,他喜欢晚上把自己包在被子里,把被子包得紧紧的,他经常用这样的方法假装是妈妈的拥抱,经常是抱的越紧流泪越多。
学校里班主任知道林嘉实的情况,格外用心照顾。搞得班里同学知道他没有妈妈,父亲为了逃避现实离家出走。同学们有的带有同情眼光看他,有的带有怀疑甚至不屑,这让林嘉实更远离人群。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悲悯!
四年后林父开始往家里寄钱,越寄越多。外公外婆在一天把他从学校里领回来,他记得也是冬天。屋子里站着一个男人,身材略胖,穿着很好,像是公司的大老板。他叫林嘉实的名字,脸上又哭又笑,外婆说这是爸爸。林嘉实觉得好笑,自己的爸爸不是离家出走了嘛?
此刻这个少年心中只有恨…只有愤怒…
原来林父北上之后,一心求死。专门干一些建筑行业危险高的工种。本来是求死,结果不但死不了还被企业老板认为是肯出力的,得知之前搞过供应,变将工地上的建筑材料采购交给林父。结果自己边做边学,在企业里越做越顺手,钱也挣得越多。
林父看到了自己东山再起,决定给林嘉实创造更好的经济条件,弥补自己的亏欠。
在国家推动房地产、建筑行业时,林父果断创业,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成功从防水、保温材料做起,目前是本地区屈指可数的建筑材料零售商之一。
林嘉实回忆着过去种种,他永远忘不了母亲躺在冰冷的木板上。
虽然现在和父亲一起来到了北京,但他坚持将外公外婆接出来,父亲一律答应。给二老买了市中心安静的一个小区,本以为林嘉实会感激自己,谁知自己的孩子却要求和老人住在一起,从没有打算和他共同居住。
林父经历种种变故,也知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便一味的在经济上满足自己的儿子。衣食住行自不必说,光是恳求嘉实出国学习,不知提了多少次。
但林嘉实一口回绝,原因是他不希望用父亲的钱,他不稀罕;还有另一层原因,他不会离开外公外婆,对于这两位老人,早已如同父亲母亲,老人年纪越大,林嘉实越觉得自己要照顾好他们。
此刻,他坐在车里,回忆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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