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3 我为什么突然看起了京剧

人人说,年轻人不喜欢京剧,要么“坐不住”,要么“欣赏不来”,我曾经也是。


高二那年去梅兰芳大剧院听一场戏,名字都没记住,后面的锣啊板啊一响,头嗡嗡疼,于是我说我不喜欢京剧,京剧使人头痛。大一上学期通识选修课,选了京剧课,自己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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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看了五场京剧,发现使人头痛的不是京剧,是缺氧,大概梅兰芳大剧院人太多了些。第一场看七侠五义,傅希如饰演白玉堂,哬,一袭白袍好不风流倜傥!再往后看,兄弟相争,盗三宝气死猫,直到白玉堂掉下独龙桥,哬,好不热闹!看完回学校这一路上是念了京剧几百句好。老师说这看京剧看的不是剧情,是演员和表演;实际上叫我这门外汉来讲,还是看武打最刺激:踢出手,空翻,盲打……京剧并不是为高雅人群准备的,那就太小众了;最初花雅之争,百戏之祖的“雅”昆曲都被这“俗”京剧给比下去了,败落了好些年——京剧本就该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接地气的娱乐模式。


但京剧绝不仅仅只有剧情有意思,它的抽象和虚拟格外耐人寻味。我自己最喜欢白玉堂展昭盗契的戏:你一看那展昭弓着腰伸长了手,摸索着桌角慢慢挪,两人背后一碰都吓一跳的样子,锣鼓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点,脑子里就自动给舞台灭了灯;还有船:两个人撑着船桨一高一低,缓缓地起伏,慢慢地转,转的同时两个人的距离还不变,心里就了解了他们在撑船了;还有那《拾玉镯》里面的针线活,旦角那白嫩嫩的手一搓,倒像是真拿着根银针一样。舞台艺术终究要玩腻了具象美,要向抽象美发展,船上一男一女一晃,意境反倒比那干冰做出来的烟雾要恳切的多。


京剧的行当里我最喜欢丑角,说实在的没有哪个初入京剧的年轻人能拒绝丑角的魅力。我曾经以为丑角一副阴险狡诈的嘴脸,把坏人的符号“白粉块”画在脸上,岂不是要把观众活活气死!结果我连丑角的定义都没搞清:地位不高的人,或是伶俐幽默的角色都可以由丑角扮演。即便是恶人,比如七侠五义里的贾飞熊,野猪林里的高俅,佯装英雄时的结巴,被一把推倒在地时的逞强,逃跑时扶着腰连滚带爬的样子都还是逗笑了我,有的还编了顺口溜,抖机灵,叫人又笑又恨。再没有哪个剧种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你这个角色不是个好东西了,娱乐嘛,没有必要让观众气的鼓鼓的,打个哈哈皆大欢喜,丑角中的恶人是为衬托主角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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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京剧的时候最最最喜欢观众。观众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是真的有意思。像《野猪林》这种林冲误入白虎堂到风雪山神庙的情节,估计老人家倒背如流,但还是买剧院280的票。一个角色刚在左侧亮了个相,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掌声欢呼声,你就知道是林冲,要么就是鲁智深;演员还没走到舞台中间呢,就有接二连三的叫好了。我要是身处这舞台,真恨不得把我几十年的功底一齐亮出来,叫观众姥爷们解解馋;即便我在观众中间,在热情的老人家中间,我仍然热血沸腾,血脉喷张,我仿佛看到几十年前搭台子演戏的时候,热情的阔老爷富婆子给角儿撒钱的样子。在这样一片欢呼的海洋中,你不可能说出“我不喜欢京剧”来,太热闹了,这可比看完一场电影各自离场热闹多了,身边的人一嗓子,你和他一对视,你就知道,你们get到同样的point了。这还只是亮相,等演员拿出真本事了,观众们从不吝惜那声声叫好:懂戏的亮堂堂的一声“好!”,不懂戏的立刻跟着叫好、鼓掌,舞台的互动性立马感染到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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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喜欢服饰、妆容。服装其实远远地看不太清楚,但是头上的翎子一甩、一定,像是长在演员身上一样的乖巧,像猫的尾巴一样,把心情、神态全都显露出来了。还有那武旦的吊眼角,一套动作下来一定格,头一抬眼睛一瞪,是神气十足,带着侠气的刚、女子的媚,叫人醉死在那双漂亮眼睛里。看《浴火黎明》的时候,人物都没穿传统的服装,换成了破衣烂衫,明明是更贴合生活了,反倒索然无味。况且它政治色彩太重,想当年京剧的没落就和样板戏的说教风格有着密切的联系:无论它是娱乐还是艺术,一旦开始承载意识形态宣传任务,加入了口号式的、强制性的元素,大概会迅速失去它的魅力。要说启蒙,学学《锁麟囊》,一部传统戏,薛湘灵说“锁麟囊不过是迷信罢了”,多么现代的思想;它赞颂了人性,拷问了命运,荣华富贵与贫苦落魄皆为一瞬,人情冷暖自藏其中。转折,回环,说不定是莎翁喜欢的类型。宣扬思想是一切文学和艺术逃不开的,但是怎样宣扬,智者和愚夫各有各的坚持。


看完一场戏,大家各自议论着散场,我跟室友说,“哎呀林冲真是太软弱了,害了林娘子又害了鲁智深,真气死我了!傅希如稍稍挽回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走在我前面的大叔回头瞅我笑了一下。


2018/1/3 京剧课考试的前一天by不知所言的猪精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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