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黎明前夕

一

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这是11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

北方地冬天，风肆意呼啸着，透过围巾灌进她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于是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穿经典款双面呢驼色大衣，戴同色系羊绒围巾，踩着黑色绒面高跟长筒靴的女子。

是Faye，她高中时代的闺蜜，后来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渐渐疏远了。是她亲自赶走了这个好闺蜜。

虽然一直没再联系，但Marry还是从高中朋友那里断断续续地得知了她的消息。

她去年赴日本留学学习插画了（成为一名插画师是她的梦想）。今年七月份又去了法国的普罗旺斯薰衣草花田。那是她们高三毕业那年约定好在24岁一起去的地方。而她早就在平淡繁琐的生活中忘记了那个约定。

她一时讶然，不知道说什么好。Faye先开口了：“我们有4年没见了吧，你过得还好吗？”她苦笑着回道：“是有很久没见了……”半晌，她又补充了一句：“Faye,我真羡慕你。”

二

她羡慕她。她们曾经都有严重的抑郁症，几度想不开试图自杀。大学时她们相隔千里，她却从Faye发来的信息里看到她一点点褪去丑陋脆弱的外壳，逆袭为美丽坚强的白天鹅。

Faye，那个曾经酗酒、自残、轻信别人让自己一再受伤的女孩，如今却变得如此闪耀。Marry在她面前很自卑，因为她的美好更加衬出自己的庸俗。而曾经，她们本是同一类人。

听了她的话，Faye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吐出几句话：“在一起的那么多年，我一直试图改变你，但我失败了。后来我才明白，只有你自己下定决心去改变我才可以帮到你。”

“我以为自己变得更好后会激励你上进，你会努力遵守我们的约定。但是，你还是自暴自弃，混沌度日。我对此无能为力。”

“你说你羡慕我?你知道我经历的一切，见证了我所有不堪的模样，你怎么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你羡慕我？”

这些话里夹杂着几丝愤怒，但Faye地眼睛里却充满了化不开的悲伤。

Marry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吧。我活该的，她一定很看不起现在的我吧。

三

曾经她一直破罐子破摔，Faye却一直相信她，鼓励她。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赶走了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

过往的一幕幕浪潮般涌出脑海:她们在课上偷偷传小纸条；失恋的她在宿舍里买醉，桌子上摆了好多瓶啤酒，滴酒不沾胃经常痛的Faye陪着她喝，陪着她哭；过年时她们一起去爬山，烧香祈愿……

她哭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和Faye站在一起闪闪发光的模样。她本来有机会成为跟Faye一样的人,她羡慕的那类人。

Faye走上前来拥抱她，温柔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后，虽然你试图赶走我。可我还是不想放弃你。你知道吗，普罗旺斯花田很美，可是没有你陪伴，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们重新开始，我陪你一起努力，好吗？”

Marry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里多年的痛苦（那痛苦仿佛一块化不了的寒冰，使她不带温度和感情地，玩偶一般地游走于人间），在Faye怀里从哽咽到嚎啕大哭，最后泣不成声。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幸运的人了，因为她有这样一个好闺蜜。

Faye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轻声说道：“亲爱的姑娘，过了今天你就不可以再哭了。明天开始，你要踩着自己的碎片重新站起来。以不堪的样子为起点也没有关系。别放弃，我一直都在这里，与你同在。”

她接过纸巾，重重地点点头。她在心里说道：谢谢你，真的很感谢。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Faye一定懂得。

她擦干眼泪和鼻涕，抬起头，看到Faye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再看看天空，银河璀璨。她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天空了。突然间，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力量，她坚信：光芒再微弱的星星都在努力发光，我也一定可以。

她们一起看着夜空，畅谈了一夜，等待全新的明天。

天一点点亮了，初升的太阳光芒耀眼，Marry心里的那块冰也悄无声息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