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斤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外面的妖风还没停,吹得窗户呼啦啦响,好像发情的母猫。我开了免提,就听见三斤扯着嗓子嚎:“兄弟啊,你快来,我饿死了。”
我踢了一脚被风吹倒的小花盆,没好气地回他:“兄你妹,姑奶奶我是没胸没弟,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性别,OK?”
“我这不是脚伤了嘛,下不了楼,室友都出去浪了,我只有你,only you~”
我把手机拿到离耳朵八丈远的地方,还是被三斤恶心得娇躯一震。
“我要吃肉,还有啊,记得带点酒,多带点。”在我挂断的前一秒,三斤赶趟儿说完了最后一句。
02
我进三斤宿舍向来畅通无阻,短发加平板身材,也就这点好了。
开了门,三斤蹦哒着过来,两眼发光,饿虎扑食般扑向我。我偷偷踢了下他裹得像粽子的右腿,听着他杀猪一样的嚎叫声,顿时爽了不少。
“那个,能不能帮我开个酒?”三斤往嘴里猛塞了一块炸鸡。
我气结:“你自己没手啊?老娘不是你保姆!”
“疼。”他举着右手装可怜。
“呦,用多了?”
“屁,老子为了心爱的姑娘,跟人打架,这是真爱的证明好吧。”
跟三斤认识时间也不算长,倒是从没听他谈过感情,这就好像卓伟窥见某明星的隐秘一样,不扒拉清楚决不罢休。
三斤酒量小,这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今天突然让我多带点酒,肯定心里有事。
果然,两瓶下肚,那小子表情就慢慢不对了。
03
人常说食色性也,饱暖思淫欲,三斤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思他前女友。
“有些人有毒,就像毒品,在一起很爽,分开了会想,但是还戒不掉。”
“说人话!”
“我想水水了。”喝了酒的三斤脸特红,顺带眼圈也发红。
“我特么真是混蛋啊。”
“嗯,看得出来。”
三斤瞪了我一眼,拿起我刚开的酒,自顾自惆怅忆往昔。
04
没遇见水水之前,三斤是混蛋。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我那时候特轻浮,遇见女孩子各种舔,各种追。写的时候别用我原话啊,要脸。
我很善解人意地用了他原话。
遇见水水之后,三斤依然是混蛋,而且升级为混蛋plus。再借用他的原话:遇见她之后还是轻浮,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我说:“三斤,你真是十足的混蛋。”
他表情有些受伤,盯着右手,“我知道。”
那时候的三斤狂妄,自大,一心想改造水水,他用强迫的方式,不止一次以分手做要挟,逼水水学习温柔。谦卑。
可是这样的爱情本身就是别扭的。有句话说,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人,真正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三斤当时不懂,懂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水水是个想法很多的姑娘,想独立又摆脱不了对三斤的依赖,家里父母关系紧张,女强男弱的家庭,本身在中国的社会体系中就占少数。水水在两座大山中苦苦煎药,遇见三斤,本以为可以有个依靠,三斤却仗着水水对他的依赖,有恃无恐地逼她改变自己,她的压力没变小,反而成倍放大。
那会儿三斤成绩好,高考完查到分数那天,水水站在三斤面前,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兔子,她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一年,我们一起复习,明年考一本,好不好?”水水越说越小声,三斤看着她,心疼地一塌糊涂,于是果断放弃了二本通知书。
和心爱的姑娘一起为了未来奋斗,一起考心仪的大学,一起到离家很远的城市学习、生活,牵手走过每一条街道,想想都幸福。
只是后来,三斤面对三本学校的大门,看着身边陪伴的只有自己孤独的影子,徒留一声叹息。
05
“我跟她提过无数次分手,可她只提了一次,我就溃不成军。”
分手那天,三斤猩红着眼把半本日记烧成了灰,水水哭着把另外半本撕成碎片,随风扬尘。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喜怒哀乐,家长里短,所有的情意凝成一本《光阴卷》,就在那一刻,光阴不复。支离破碎的青春,回不到从前,也推翻了将来。
分手后仍然深爱对方的情侣,最容易互相折磨。一周后,三斤追到了另一个姑娘,他趾高气扬地带着姑娘从水水面前经过,目不斜视,但眼角余光死死地绕着水水,连她眨眼都不敢错过。
他清楚地感觉到水水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肉里。三斤脚步略微停滞,差点没忍住过去抱抱她,跟她说:我们和好吧。一贯骄傲自大的性子告诉他,绝对不能低头。
三斤不低头,水水也不认输,就像一场拔河比赛,两人都不想放手,互相较劲。
于是第二天,水水身边就多了一个男孩子。三斤看到水水嘴边的浅笑,一时间气血上涌,疯狗似的扑向那个男生,一拳打在人家后脑勺,一米八的大个子轰然倒地。水水脸色煞白,歇斯底里地冲三斤喊:“你他妈就一神经病!”她扶着男生离开,豆大的眼泪往下掉,一颗一颗砸在三斤心上,砸得五脏六腑都疼。三斤就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怜地像条流浪狗。
后来,三斤的右手就算废了一半,骨裂好了,疼痛却时不时提醒他那段过去有多撕心裂肺。
两败俱伤的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06
三斤说:“我今天终于删了她联系方式。”
“为什么?”
“怕她对我旧情复燃。”
这次我没骂他自作多情,喝了一口酒,静静地等他往下讲。
三斤盯着草稿箱里的短信,发了一下午呆,最后终于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小心翼翼地点了发送。
一年不见,水水没换手机号,头发还是三斤最爱的齐刘海,黑长直,她一点都没变,就像刚分别的样子,眸子深得像古井,只是看见三斤的一瞬间,眼底波涛汹涌。
三斤抱着水水哭,水水也跟着哭,身边车水马龙,耳边繁华喧嚣,好像都与他们无关。
三斤哑着嗓子说:“我想你。”
水水不说话。
“我特么想你想得快发疯。”
水水还是不说话,三斤一抬头,就碰上水水温热的唇,有点苦。藏了一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她的泪烫疼了三斤,他用力地抱着水水,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怎么办啊,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忘不掉你。”
三斤特别想说:忘不了就不忘了吧,你还是我最爱的姑娘,是我拿命疼的姑娘,以后不逼你了,我喜欢的你就是最好的样子。
可是三斤没说。
水水握住三斤的右手,“不是不心疼,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怕他出事,怕他父母告你,怕你这辈子就那么毁了。”
三斤幡然醒悟,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07
我骂三斤:“你真怂,喜欢就追回来啊,还删联系方式,装什么情圣?”
“他有男朋友了,现在过得还不错,我不想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然后呢?”
“我准备去当兵,一边反思,努力改造自己,一边等,等他们分手了,我就去追她。”
我捶了三斤一拳,“你真傻还假傻?两个人互相喜欢,互相折磨,不现在抓住机会,等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三斤沉默了好半天,直愣愣地盯着鞋尖发呆。
“我怕,现在给不了她未来,又让她抱着虚幻的念想,没办法抽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就是想伸出去又收回的手。
那晚,三斤史无前例地喝了七瓶啤酒,醉得像滩烂泥,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哼哼唧唧地反复念叨水水的名字。
有多少耿耿于怀的过往,日子还是一往无前地过。无论昨晚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明天早上起来,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有人说,在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最深爱的人,这本身就是一场劫难,可我们既逃不脱,也甩不开。一如《一代宗师》里的台词:从此我没有回头岸,身后身,回头无岸。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却总有人正在等。
只是后来,我们到底还是哭着变成了最深爱彼此的,前任。
文:权当欢喜
文字里住着温柔慈悲的灵魂,现实中却有理性倔强的骨血,一贯坚持讲故事也讲道理,谈理想也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