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下思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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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衷于思考的托尼·朱特偏偏患上了“渐冻人症”,这不啻于一种最残忍的酷刑。身体一点点被禁锢在静止状态,逐渐不能写字、不能言语,疾病不但慢慢切断了他同外界交流的途径,甚至剥夺了他跟随自己的思想起舞的乐趣。于是他被称为人文学术界的“霍金”。

托尼·朱特很清楚,他要跟疾病赛跑。在友人的帮助下,他在患病期间口述完成了一篇篇回顾一生的小品文。这些都是他舍不下的私人记忆,坦率,诚恳,自然流畅,集结成他的《记忆小屋》。其实,他最舍不下的,正是这种思考的自由。

回忆起进入剑桥国王学院任职的经历时,朱特曾经感叹“职业走向的无定:所有已发生的事,都可以不那么发生”。实际上,朱特的一生都充满了这种人生走向的不确定性。朱特之所以成为朱特,正赖于他的不受固有规则和标签的狭隘限制,敢于自由选择。

固守成规、烦闷无趣的中学教育不和朱特的胃口。多亏了特立独行、被称为“乔”的德语老师保罗·克拉多克,帮他打下过硬的德语基础,让朱特得以凭借优异的德语水平直接进入国王学院。之后,朱特也毫不犹豫地从无趣的中学辍学。乔用他给朱特提供的良好教育,改变了朱特的人生道路。得遇良师,是朱特在中学时代的意外之幸。从朱特的毅然辍学也能看出来,他这种追求自由、坚持主见的做法,必然会在未来产生更多的影响。

果不其然,15岁的朱特就去体验了一个称作基布兹的犹太地方社群。朱特有犹太血统,但他并没有在犹太社群中被感染成为一个狂热分子。早慧的朱特很快就看穿了社区成员们思想上的狭隘,这与他的追求不符。这次经历没能限制住他,反而让朱特保持了思想的开阔,增添了思想上的免疫力。进入剑桥之后,他也没有受到各类激进思想的诱惑。毕竟,他更珍视思想的自由和包容。

国王学院的教育进一步塑造了朱特的思想。国王学院自带着老派作风,宿舍安排了近似仆人角色的“铺床工”。与“铺床工”的相处让朱特理解了一种老派绅士的责任感和不成文的道德规则,并让他借以体验一种即将消失的阶层文化氛围。国王学院的教学氛围同样淳朴,许多导师潜心教育,尊重知识,不汲汲于名利。难能可贵的是,国王学院还保持了一种允许自由表达异见的包容性。朱特庆幸在国王学院“得以享受两个世界的精华”,既得新时代的学术知识浸润,又受老派的学术风范滋养。

在国王学院的学习,对朱特来说正是如鱼得水。他身上那种不愿被任何狭隘的观点所限制、竭力追求纯粹的睿智和智慧的深度的精神,正是由他的个性与国王学院独特的教学方式结合而成的结果。也正是这种精神,塑造了独一无二的朱特。

语言和文字,正是思想者最得力的工具。在大学时代,朱特就曾被一位老师成为“巧舌如簧的雄辩家”。朱特对语言文字有一种天然热爱,以至于,他用学习捷克语的方式去调整中年危机的影响。这倒像是一种知识分子独有的任性和呆萌。多掌握一种语言,就多一分理解、沟通和思考的自由。

未曾想到,这个无心插柳的举动,竟又为朱特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他开始深入接触捷克斯洛伐克,甚至燃起一股新的热情去研究中东欧历史,最终促成朱特完成他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战后欧洲史》。而这一切最初是源于一次戏剧化的沟通失败。这让我们再次看到了朱特所说的“职业走向的无定:所有已发生的事,都可以不那么发生”,可它偏偏这样发生了。

当然,即使再热爱思考,朱特仍然给自己保留了一个放空的节点,那是他的缪伦。在缪伦,他只管沉浸在古朴的环境中,停止所有研究工作,不受外界干扰,享受那份独有的静谧。在患上“渐冻人症”之后,缪伦也变得遥不可及,于是朱特用这本《记忆小屋》,给自己创造一个任由思想驰骋的空间。

《记忆小屋》,就是朱特在生命尽头给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分自由思考空间,是他思想上的“缪伦”。

2018.09.27雾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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