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一条鱼，因为我不喜欢水，我非常想到地面上。岸上有青葱欲滴的大树，有美丽的花儿，还有充满活力的人类。
自我有印象以来我就一直是独身一鱼在这片水域。虽然从来没有同伴告诉我，鱼不能上岸，鱼只能生活在水里，但本能的就是不敢跳出一步。
我像往常一样沿着河岸游来游去，羡慕地看着岸上的人们嬉戏玩乐，追逐打闹。他们一些人穿着美丽的裙子，一些人穿着飘逸的罩衫，好像有种甜蜜在空中弥漫，都浸到了水里。我贪婪地嗅着，摆了摆身子，想像他们那样奔跑，却只能摇动着一只鱼尾，滑动着两只鳍，笨拙地模仿他们的姿势。
没有用惯常的游的姿势，不到一会儿就很累。我张了张嘴，吐出一些泡泡，发不出一点像他们那样悦耳动听的声音。
我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立在水中，看着那群玩闹的人越走越远，掂量了一下跳到岸上的高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转身便想往河底游去。我还是安安分分做一条待在水里的鱼吧，那样多轻松。
快游到河底的时候我停住了，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我心里响起，它对我说这岸上有我一直在找的东西，让我上岸去。
我努力回想着有关这个声音的事情，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禁不住开始害怕，究竟我为什么是一条鱼?为什么会生活在水里?为什么就只有我一条，我的同类呢?为什么向往着地面上的生活?或者，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一切的一切迷雾在我心里膨胀，非常难受，第一次我生出了一定要上岸的想法。我开始为这个想法感到骄傲，激动得浑身颤抖，摆动的鱼鳍挥舞着，好像在跳舞一样。我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开始冲刺，我想我要是能跃出水面用鱼尾使劲甩甩，或许就可以跳到岸上了。
快到了，快到了，水面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到陆地的风吹打在我身上，阳光照耀在我身上，还有为我鼓掌的观众。
“砰！”什么！
一面透明的墙挡在湖面上空不远处，因为我太过用力地往上冲，直接撞到了墙上。鲜血弥漫开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我看着天空离我越来越远，伸出鱼鳍想触摸，但终究还是失去了意识。
“你说什么？那条鱼想跳到岸上？还被湖上的保护罩给弄伤了！”一位高层领导惊异道，“快快，叫上专家组，一定要把地球上最后一条鱼救活过来！”
研究室里的人蜂拥而出，急匆匆地赶往鱼儿的秘密保护基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领导气冲冲地质问管理这个保护基地的工作人员。
“我们也不知道……”工作人员看着鱼，不敢下手。
手术台上静静躺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鱼，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因为流血过多，颜色已经变得暗淡。鱼鳍和鱼尾都明显进化了，初见人类趾头的形状。鱼嘴张合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专家组在检查了以后，其中一位欣喜地说道:“这条鱼已经开始进化了，这正好证明了人类的祖先就是生活在水里的！我们可以解剖它，做研究！”
“解剖，你脑子里只装了研究？这可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野生鱼，你把它解剖了鱼种可就灭绝了！”另一个专家反驳道。
“世界上灭绝的物种多了去了，而且现在还有人工繁殖的鱼，哪能叫绝种。依我看，如果我们能研究出人类进化本源的确凿证据，这将是轰动世界的大消息啊！我们可就成功臣了！”
听了这番话，周围都窃窃私语起来，大家都觉得这位专家说的有道理，谁能放过这样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呢？
那位领导本来着急地想赶紧医好这条鱼的伤，再放回水里，也就没自己什么责任了，但听到专家的这些话也犹豫了起来。
“领导，你看现在这条鱼都伤成这样了，估计很难再救活，那追究下来您也脱不了干系。但如果能进行研究，或许还能将功赎罪。我建议可以先提取这条鱼的基因，如果有什么意外还可以再克隆一条。然后现在这条，就交给这群专家，他们知道怎么做的。”领导旁边的秘书对领导耳语道。
领导思考了一下，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默许了那位专家的建议并给予了权限，然后吩咐下去全员封口，不愿意服从的人秘密处置，之后便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待领导离开之后，被赋予权限的那位专家就得意地吩咐着：“这条鱼就紧急救治一下，然后放在保护区的保护池里，咱们去实验室讨论一下具体方案。”
吵吵闹闹的人群终于散去，我被放进了保护池里。保护池池水很难吃，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我虚弱地甩了甩鱼尾，还好还可以游动，就是脑袋疼的厉害。刚刚那群人说的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自己好像活不久了。开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能上岸，怎么可以死在水里！我很讨厌这水的味道，努力地想离开这个池子，在池边碰来碰去，好像触到了一个梯子一样的东西。我用自己略有力气的双鳍搭在梯子上，鱼尾支撑着，一步一步地爬出了池子。
先前跃出湖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可以呼吸空气，所以离开了水裸露在空气并没有觉得多难受，就是头还是很疼。爬出池子用光了力气虽然很不甘心，还是昏了过去。
在自己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戳我，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个角，很长很漂亮，这是？
“我是独角兽，你没事吧？”它在对我说话？
“没事。”你能听懂吗？
它蹭了蹭我的身子，示意我爬到它身上去。
“你上来，我救你出去。”
我用鱼鳍支起身子，发现保护室的窗子被树枝破开了，原来这个保护室是在山顶，四周都是玻璃。月光下一根长得不可思议的树枝从远处延伸到我面前，而树枝头就站着这头独角兽，在月光下白的耀眼。
“可是，我怎么能爬上你的背？”我疑惑地看着它。
“你看看你的鱼鳍。”
我伸出我的鱼鳍，不，我的“手”！我惊讶地看着分化成五个手指模样的鱼鳍，还有短小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不是很惊讶？你赶紧爬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独角兽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努力地爬上了它的背，满心欢喜。
“抓牢我的毛，我们要启程啦！”
我用不是很熟练的双手抓住两侧的毛发，它转身踏上树枝，一步一步稳稳地开始奔跑起来。盼望了很久的风在身边欢呼，月光洒在身上，我甚至能看到身上鳞片也和我一样欢欣，闪着彩色的光。
“那条鱼跑了！”它们刚开始起跑，就被进入保护区巡查的工作人员发现了。
“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树枝，还有那头白色的动物是什么？怎么可以跑那么快!”听到消息赶来的保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在树枝上奔跑的动物。
“你叨叨什么，赶紧开枪啊！实验材料丢了怎么给高层交代！”另一个保安已经拔出了枪，对着奔跑的独角兽对焦起来。
“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赶紧开枪！”
“biu—biu--”
独角兽在树枝上奔跑着，子弹在身后追逐着。
我挪了一下身子看到身后狰狞的人类，害怕极了。
“独角兽，他们开枪了，怎么办？”
眼见着子弹就快到了，独角兽突然一跃跃到空中，躲过了子弹。
好厉害，我心里惊叹着，下一秒，独角兽的身子就开始摇晃。我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从它左腿和身子流下。
“小鱼，我可能无法带你去那个地方了。我现在告诉你，你已经拥有进化为人类的能力，但是你现在的样子更容易引起人类的贪欲。除非你完全进化成人类，不然终究是被人类狩猎的对象。”
“那你呢？”我担心地问道。
“我啊，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人类也抓不住我的。但是，你一定要完全进化，不要被人类发现你曾经是鱼类，知道吗?”
“我不懂，不懂，你不要离开我。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不知道怎么变成人，你别……”我居然哭了，以往在水里，水就在我身边，从不知道流泪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我非常恐惧，想到自己就会死在我想成为的人类的手里，想到刚认识的独角兽就要离开我，就很难过。
“人类发展越来越强大，好多物种都灭绝了，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灭绝。因为它们都进化成了人类，与人类同化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种族的延续。虽然很不甘心就这样抛弃了遗传的相貌，可是人类的残忍比进化的痛苦更加可怕。之前我说要带你去的地方就是这些灭绝了的生物生活的地方，本想让你在那里完成进化，只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了。”
一瞬间，我想起了一直以来被我埋藏在心里的那些景象。那些时日的湖水都是红色的，同类残忍地被捕杀，伙伴一个一个的消失，我被妈妈藏在水底不敢动弹。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敢浮出水面。然后就被人类抓住，嚷嚷着说是最后一条野生鱼被放进了保护区。
所以我一直想上岸，就是为了报仇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要想着去报仇。凭你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万物都为了生存而奋斗，人类又何尝不是。所以，你能活下去就好好活下去，替你的同族好好感受他们从未感受的世界。”独角兽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现在尽量跳远一点，一会儿你从我身上起跳，然后跃到那边那片海，你看到了吗？”
太阳慢慢从海面升起，我远望，见到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象，远远的，那么辽阔，好像永远都奔不到尽头。
我流着泪，在独角兽的指导下用尽全身力气往前飞跃，五彩的鳞片在朝阳下闪着光芒，鱼尾间的细缝透过了光线。我努力回忆着曾经的那些时日，想像着人类的模样，忍受着身体变化的剧痛，跌入了水中。
几个月后，一对夫妇在海边捡到一个小女婴，见小婴儿粉嘟嘟的非常可爱，可怜被人抛弃，又想到自己一直不能生育，便认这女婴为自己的孩子。
夜晚，我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抱着玩偶跑到了妈妈的卧室。妈妈拉亮了灯，揉揉我的脑袋，温柔地说：“孩子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条鱼，然后跳上了岸，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妈妈，我真的是一条鱼吗？”我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妈妈。
“傻孩子，你怎么会是鱼呢！不过有专家说，我们人类的祖先是鱼呢，所以孩子，我们也都是鱼的后代哦！不过你更是我最最亲爱的宝贝呀！”
妈妈笑着吻了吻我额头，关了灯抱着我睡下。
2016年3月6日，做梦，梦见自己是一条鱼，跳上岸变成了人。